《银杏别墅》>>>第十章：年轻朋友　　初夏时节，绿江澄碧。入暮时分，银杏别墅的窗外云霞漫天。　　梦雨的生日，邀请了几位最要好的朋友，大都是青年人。作家程成，舞蹈家周海如，艺术中心创作员楚文舒，习美君。一张张青春的脸，一阵阵明朗的笑声，让我也年轻起来。举酒相庆青春的聚会，我感慨祝道：“为青春干杯！”大家齐喊“青春万岁！”　　程成：最近，我发现福予年轻了不少。　　美君：那自然了，他是我们的青年领袖。　　福予：和你们在一起，我感到年轻。人生所有的境界，都不及青春的境界啊！　　海如：当我老了，脸上满是皱纹，会以感伤的心情回忆今天的聚会。曾经举起青春的酒祝福朋友，似乎青春的路很长，青春的心永驻。　　文舒：如果我一头白发，我不愿回首往事。年轻时，我品尝过甜蜜的爱情；壮年时，我做过几件有益的事情，我老了，该好好享受人生的平静。　　梦雨：岁月的风雨，还没有在我的脸上留下印痕，此刻我拥有的，只是一颗年轻的心。青春的音符在心中跳跃，跳跃的音符渴盼读懂它的知音。总有一天，我也会老的，满头白发，一脸皱纹。那时，到了那时，我的心还会年轻如初，心灵的音乐还会流淌如今。我想，我要和朋友守着青春之约，暮年之时，在银杏别墅弹奏悠扬的古琴。　　程成：今年我三十岁，不知算不算年轻。为了爱情，我追她一程又一程。六年时光，不知是不是很长，心灵的路，经历了风霜也沐浴过春风。当我老了，在一个洒满阳光的清晨，来到银杏树下，回忆今宵良辰，把陈酿老酒开启，将一只古老的酒杯满斟。　　海如：人生路漫漫，谁能找到那个今生同醉的人？叹海如心比天高，却无阳光般的命运。　　文舒：今儿个大家怎么都变成诗人了。我说海如，你还不知足？咱且不说侬生就倾城倾国的貌，事业上，你是有名气的舞蹈艺术家；爱情上，你的情感经历又最丰富，还有一群的才子帅哥追你。这福气，几个女子有啊？　　美君：海如是太有名气了，有名气的女人，男人为之心惧。她遇到的男人，没有几个出于真心，他们只想得到，却不想付出，怕的是陷进泥沼。　　程成：还是性格决定命运。出身高干家庭，娇气、高傲、任性，不肯妥协或体谅他人。哪个男人敢接受海如的爱情？只有一个傻儿郎，不到黄河不死心。　　海如：福予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究竟隔着什么样的蓠墙；为什么我追求真情，心灵反而受伤？　　　福予：追求真情的心，必会受伤，这是一种必要的代价了。如果一颗心总不受伤，要这颗心体验什么，人生的经历还有多少值得回味！　　海如：是谁说过，是清平吧？世界最简洁的关系，是女人和男人的关系，是社会将男女关系弄复杂了，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两者间不能进行平等、真挚的对话。于是人人追求爱情，而爱情却成了人间最珍奇的事情。福予你说，在你眼中，女人意味着什么呢？　　福予：在男人心中，女人是母亲，是姐妹，也是情人。女人代表着母性的世界，而母性的世界就是他尘世的家园。男人精神上、文化上、物质上的一切创造，都是为着这个母性家园。男人的雄性、进取精神、创造力，指向的是另一极，目的也是为着另一极。失去这样一个目标，丧失这样一个目的，男人将被自我的雄性力量所毒化。人类历史上，我们看到了这种毒化了的结局：战争、仇杀、堕落。　　海如：做为一个女人，我以自己的性别而自豪，可又为性别上的弱点而悲哀。在感情上，我经历过，失败过。然而，我更渴盼找到一种归宿。可能是人们误解了，说我周海如艺术精湛而感情轻浮，其实我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我对爱情的理解与对艺术的理解一样。　　福予：问题是你更珍视自由，追求平等。为了自由与平等，你宁可放弃爱情。　　海如：你说对了，我将自由看得高于一切，任什么也不能妨害她，哪怕是爱。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具有舞蹈的天赋。我最崇拜的人是伊莎多拉·邓肯，她的自传是我经常阅读的“圣经”。自由平等的艺术精神，让我在感情生活上付出沉重代价。在我的情人中，没有一个从骨子里尊重过我的自由，给予我那种两性之间的真实的平等。越是相交益深，他们越是为占有我的一切而编织罗网，限制我的生活。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逃离。因此，我被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女人所嫉恨，男人是因为我伤害了他们的感情，女人是认为我威胁了她们的感情。　　福予：老实说啊，男人与女人对立的历史，早已过去。我觉着男女之间，当相互敬重，甚至是敬畏。爱上一个人，意味着尊重她或他作为一个人的自由，占有欲是爱情的敌人。重要的是，男女之间，要有敬畏之情。一个男人，如果他对女人没有敬畏之情，他就将走向生命的孤独。病态的哲学家叔本华，终生厌恶女人，抵毁女人，不可救药地陷入悲剧性的孤独。当尼采说“去找女人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时，他便用这根蔑视女人的鞭子将自己赶进了疯狂。美君：一个男人憎恶女人是危险的。人类世界由男人和女人构成，憎恨女人，意味着厌弃这个有情的世界。　　福予：是。敬畏女人，就是敬畏生命。　　海如：女人对男人呢？　　福予：女人也一样，当她不再敬畏生命的另一半，她把自己变成了人的全部，她也会因孤独而厌弃生命。我的男女哲学很简单：男女互爱，互为目的。只有互爱，男人才通过解放女人来解放自己，女人通过解放自己来解放男人。　　海如向我投来理解的一瞥，在与她的目光相交的一瞬，我觉着自己的精神在闪光。　　文舒：海如的人性丰厚、张扬、自由，在男女交往上，很少压抑自己，弃绝一切虚伪。我挺敬佩海如，她活得很真实。　　海如：我是真实的，但有时也不得不戴上面具。其实，我所谓的异性朋友，能真正无话不谈的很少。我希望能多些朋友，达到灵魂层面的沟通，那样人生会丰富些。但经历几回，我却很是失望，怀疑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精神上的友情。你们说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纯粹的友谊？　　福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相信，男女之间灵魂的沟通、交流、映照，完善着人；男女之间感情的融合、凝炼、舒展，使人成为人。我们需要站在人性的立场上，谈论不同形式的两性友谊，包括最高的友谊形式，爱情、性爱。所谓人性的立场，也就是坚持有益于人的身心，坚守真善美。从感性上讲，与异性交往是一种美好的体验，使我们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每位与你交往的异性，都会向你展开一个世界，由此，你丰富着自己的人生。我相信女性的美，或智慧，或温柔，或母性，她们滋润着我们的灵魂，焕发男性为生活的美好而奋斗的创造力。　　美君：我看男人乐于女人交往，是喜欢那美感的愉悦；女人愿与男人交往，是向往一种智慧的欣慰。在美与智的交流中，女人和男人都获得了各自存在的价值感。　　文舒：人得讲缘分，男人与女人之间结成各种各样的缘份，情缘、友缘、姻缘等等，无论何种缘份，都应珍惜。一个人的人生感情历史，除了和几位异性的缘份外，还有什么？而排除了人的感情历史，人生还有什么？　　梦雨一直倾听着大家的谈论。文舒说话时，目光不时移向梦雨，眼中流露出一种光彩。梦雨仍沉默着，好像很用心地在听。美君则不时看着文舒，脸上闪烁兴奋的光芒。　　福予：文舒说的有些道理。在大千世界上，难寻可为之献身的女子，这是男子汉的悲剧，也是女人的悲剧。以往时代的局限，使人知音难觅。现在，我们进入一个日益开放的时代，开放的气度影响着经济、政治、文化，也影响着人际关系。人的交往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开放、更健康、更具人性。所以我觉着，这是一个人性解放的时代，凡合乎人性的交往都应当没有禁忌。更重要的是，应当呼唤一种自由而清新的男女对话关系的诞生。　　海如：清新的男女对话关系，这个观点我赞同。人交往的范围越大，心灵越是宽厚博爱。与有价值的异性交往，丰富了人生体验和感情的包容性。福予曾说过，男人女人要相互寻找，阁下找到了心中永恒女性否？　　福予：好像找到了，你们听着啊，她的名字叫－－周海如。　　海如：我说你逗我瞎开心呀？　　福予：老实说啊，女人寻找男子汉，男人也在寻找纯粹的女人，那种让男人感知女性大温柔的女人。她的一切都丰满、圆润，她的肉身和从肉身中生长出来的精神与灵性，柔韧而圆润。当他从茫茫人海中寻到纯粹的女子，他的心灵必因她而震颤，百年一遇，喜悦而泣。　　海如：福予你说说，你心中纯粹的女人是什么形象呢？　　福予：这样的女人就是一块肥沃的爱情的母体，爱的大地，男人探不到这爱的边界，爱的深厚。她爱她的男子汉，为他展开女人的一切，生命完美与感情圆满的一切。为着与这位纯粹女子相遇，男子要固守自己的坚贞，期盼与等待那女子的到来，一直等到她走进自己的生活。或许那时节是一个秋天，在秋天的阳光下，盈盈走来一个注定属于自己的丰满的女人，那是一件怎样喜悦的事情。在这深秋的季节，她怀着同样的孤苦、跋涉的疲惫投入他的怀抱，他会觉得苦等属于自己的爱，很值。　　海如：你说这话，都让我感动了，恨不得我变成你坚贞地苦等着的那个女人。　　程成：无论男人或女人，都要怀着献身于对方的忠诚，宁静地等待，等待就有机会到来。　　美君：而在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男女不能等待，悲剧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　　文舒：等待是被动的，等待或许永远等不来那个男人或女人。　　海如：红颜薄命，许是因为她们难觅男子汉了。她想建起一个家园，却没有这样的男人和她共建。她为爱而生，却寻不见那深远宽厚的爱的火山。我很想进入一个人的心灵世界，但他能敝开胸膛接纳我否？　　福予：等待、寻找、创造，是相互关联的三个境界，“等待”讲的是耐心，“寻找”谈的是行动，“创造”说的是升华。要以千古的耐心等待那个女子出现，要以心心念念来寻找那个女子，相信只有找到那个女人，才能拥抱永恒。　　海如：哦，永恒的女性！歌德说，永恒女性引导我们走。福予你说，那个永恒的女人存在吗？永恒之女性、纯粹的女子，是由守望永恒的心灵创造出来的呀。　　福予：如姑娘说得很哲学，妙！以我看来，是也不是。永恒的女人，她是被造就出来的，也是自我造就的。我希望的是后者。这关系到一个女人的觉醒。　　海如：很难。我可不想把自己造就为永恒女性，做一个平实而真实的人就可以了。　　程成：实际上，个人都是有局限的，就是说，永恒不可期。但另一面，人追求着无限与完美。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寻找纯粹的女人，意味着追求属于他的完美，他把寻找的过程变成了创造。　　美君：让我说，不知我是不是你们说“纯粹的女人”，我却想用生命来寻男子汉。男子汉除了拥有纯粹女人的爱情还有事业，而纯粹的女人除了爱情一无所有。说来可怜，我们女人来世上走一回，还是为了爱情？　　福予：一个人不能局限于爱情。在男人的创造性生涯中，他应超越于爱情的悲欢，向着他所确立的崇高目标前进。一个负有使命的男人必须超越爱情，并通过对世俗情爱的超越来获得巨大的情感和信念。对待爱情，男人与女人可能不同，因为男人与女人的生存目的不同。男人的使命是创造世界，女人的使命是创造生活。男人倾听未来的召唤，高扬着理想之帆；女人则酿造生活之醇，端出艺术的筵席。男人给世界带来理性和秩序，而女人则为世界润以情感和美丽。人类世界由女人和男人构成，女人创造男人，男人创造世界。　　海如：你是说真正的男人是女人造就的，纯粹的女人则是天生的，似乎有些道理。你说的生存目的有些偏颇。　　福予：我是从两性相互关系的角度来谈问题，并不涉及人类物质生产或其它层面的关系。男子汉由女人造就，我有体会。我体会更深的是女人是男人灵魂中的一个源泉。男人的创造激情，潜力才气，需要女人开掘。男人外出打天下，需有女人的武装才行。　　海如：我说女人常见，纯粹的女子不常见。智慧的男人是否一生都在寻找纯粹的女性？　　福予：智慧的男人寻到这样的好女人，才会感知完整的世界，不枯竭的源泉。　　海如：我就欣赏这种理想主义。但现实中，男人原本纯朴的自然天性已被占有欲所腐蚀。　　福予：不必悲观。要学会欣赏人性的美，创造生存意义，创造或寻找共守这意义的男女！　　海如：福予你说，对男人来说，为什么说女人是最大的诱惑？　　福予：不为什么，人性如此。帕里斯不要赫拉所予的亚细亚王位、雅典娜应允他的最伟大的英雄和战士，只要阿弗洛狄忒许给他的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海伦。　　海如：那么你说，对女人而言最大的诱惑是什么？　　文舒：我说嘛，是虚荣与衣服。　　笑。大家都笑。梦雨也笑。　　福予：今天海如提的问题总是很尖锐。现在请你答记者问，是苏格拉底的一个老问题，你周海如一定精通“恋爱术”吧？　　海如：NO！我说我不精通，得跟福予先生拜师学艺。　　福予：你不懂恋爱术，却有那么多朋友。我很想成为你的朋友，不知如何赢得如姑娘芳心？　　海如：我的主席大人，你以攻为守啊。我告诉你吧，激情加智慧才能赢得女人，这两者完美的结合，才是一个男人。　　福予：我既乏激情，又少智慧，如何是好哟！　　梦雨：我想，美与智慧，大概代表女人与男人两种不同的价值取向。男人有增益智慧的天然倾向，女人有展现美丽的天生冲动。可悲的是，现在不少男人因贪欲熏心而走向愚蠢，不少女人则因贪图私利而变得丑陋。　　福予：美与智是一种和谐的结构。上帝造人的时候，赋予男人与女人以不同的特质。在人类历史上，不乏优秀的女政治家、艺术家、科学家，但是没有一个女人成为大哲学家或宗教领袖。在关联人类灵魂和精神本质的事业上，男人较女人有着更深的智慧。虽然在实际生活中，许多女人较她身边的男人更聪明。女人代表着美，所以才有象征美与爱的维娜斯。我的结论是：男人的智慧要以美为依托，女人的美丽要以智慧为内涵。否则，男人之智会失去支撑而成恶行，女人之美因缺乏底蕴而生丑态。所以男人应向女人学习优美，女人应向男人学习智慧。　　美君：女人最忌讳的是别人说她丑，可见美丽是我们女人最珍视的品质了。如果一个女人的美能够让一个男子汉一生赞叹，那么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儿了。　　文舒：你会成为最幸福的人儿，因为你既漂亮又善良。　　海如：身处开放的时代，女人以觉醒了的生命意识自然地表现美感与性感，我看这是社会进步与妇女解放的一个表征。　　程成：我感谢美丽的女人，我感谢她们仅仅是因为她们美丽。上苍总是以最美的事物教育世人珍惜生命，热爱生活。这座别墅中最美的女子还没回归。唉！最美的女人也是一种最危险的性别，她以虚无的美诱引男人发疯发狂，情愿为之赴死。　　海如：我说那是因为男人缺乏智慧。一个真正的男人，应当是女人情感的依托者和女人精神的佑护者。他能以坚强的臂膀肩负责任，所以他才强大；他能以宽厚的胸膛怀柔至爱，所以他才深沉；他能以智慧和生命的韧力开拓未来，所以他才伟岸；他能以恒心和意志建设家园守候家园，所以他才可爱。这样的男人知道：只要他活着，就不能让女人失去生活上的安全感与精神上的信仰，所以他才值得我们女人来爱。　　文舒：这应当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好男人的宣言。　　梦雨：我读不大懂男人。在女人和男人之间，上帝好像故意用一幕神秘的门帘隔着，让男女相互遥望。也许，距离产生美感，这是一代一代的人所体验过的。也许，没有距离感的男女关系是毫无价值的。　　海如：我说别遥望了，咱们来个亲密接触昨样？跳舞！　　梦雨弹古筝，美君操琵琶，天舒弹钢琴，程成拉小提琴，我敲锣鼓，海如跳起《清平舞韵》中的一段。她的舞蹈语言细腻、流畅，感情充沛，自由奔放，有直逼心灵的魅力。舞者的美妙。青春的歌谣。诗化的生命之韵。海如跳罢，大家鼓掌。然后，大家又一起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