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尊严当生活丧失尊严,爱情也变得卑微|单读

今天给大家推荐的是单读“新青年计划”第十五篇文章《卑琐情事》,作者商舟。 这是一个发生于底层人物视角中的“爱情故事”。在城市罅隙的水泥管道中,两个被都市边缘化的个体由一碗饭建立起连接。男人的付出和索取无法分离,女人对此不屑一顾却又无法拒绝
原标题:当生活丧失尊严,爱情也变得卑微|单读今天给大家推荐的是单读“新青年计划”第十五篇文章《卑琐情事》,作者商舟。这是一个发生于底层人物视角中的“爱情故事”。在城市罅隙的水泥管道中,两个被都市边缘化的个体由一碗饭建立起连接。男人的付出和索取无法分离,女人对此不屑一顾却又无法拒绝。作者藉由这段感情向读者抛出疑问,当生活的尊严已经丧失,爱情变得卑微、无奈且让人难以摆脱,而这其中弥漫出的温暖,是否只是妥协后的自我欺骗?作者说:“上初中的时候我每天都会经过严美丽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严美丽们总是敞着门,手脚交叉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外面的天空,烟雾缭绕又百无聊赖。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卑琐情事》商舟她在寒冷粗糙的水泥管中醒来,睁着眼睛躺了一会,感觉身上没那么疼了。突然有一张男人的脸伸了进来,倒悬在她头上,她为了和他对视,不得不抬起下巴。小妹,你是谁啊?怎么睡在这里?你不怕冻坏了呀。他的气息和唾沫都喷到了她脸上,她扭过头去,一句话也没说,能感觉得到,他投下的阴影还停留在她脖颈上。那个男人也没再说什么,把头缩了回去,然后她听见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好像骑上了一辆破三轮车,车轮从小石子上缓缓碾过,但没过多久就停了下来,那个男人的鞋底也蹭地一下来到了地面上。他又要过来了。她这么想着,但是没有。她又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还有水声。哦,原来他就住在这旁边,他要吃午饭了。这么一想她的胃也痉挛起来,饿了这么久,实在有点撑不住了。但我还没到乞食的地步,她想着,一闭眼又睡了过去。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强烈的香气将她唤醒,她的头顶上现在有一个碗。你肯定没吃饭吧?我给你也煮了碗饭。今天是我生日,有肉呢。她缓慢地翻过身,爬出了水泥管子。男人端着碗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脸红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了。你,你这是怎么弄的?不知道。她简短地回了一句,伸出手去。你不是给我送饭来了吗?哦。她蹲在地上,还没看清饭上盖的什么菜就狼吞虎咽起来,甚至因为吃得太快,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她。还有吗,再添一碗。他听话地去添了,回来的时候饭上还是盖满了菜,果然都是红烧肉。她还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她让他在生日那天饿了肚子。吃饱以后她把碗还给了他,又爬进了水泥管子,她感觉他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直到她重新躺下,说不定还没有走开。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厌恶地微微一笑。看来暂时是不会饿死了。过了一会她又听见他在洗碗,哐啷哐啷地,应该是用那种接在室外的水龙头。刚才还看见三轮车上有一摞纸壳。原来他是个捡破烂的,不过她现在的处境还不如他。三轮车又转出去了。她开始耐心地等待天黑,现在是十二月份,天黑得很快。以前她没怎么注意过天空,反正也不是经常要出去。偶尔她们会开开门把屋里的浊气放出去,她就叼着烟坐在沙发上,瞥一眼黄昏的天空。天空有时是红色的,快下雨的时候,又是绿色的。下雨生意不好。那个男人准时在天黑前回来了。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但她感觉他和平常不太一样。哗啦啦地,他把捡来的东西就那样倒在地上,没有分类,没有捆扎,反而跑去洗了洗手,然后一边用上衣擦着手,一边冲坐在水泥管子上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平静地打量他,发现他长得普普通通,不,可能比普通人还黑一些,糙一些,当然了。大概三十多岁,比她大,当然了。我现在就做饭,你等急了吧。他这是什么意思?她一边向他露出笑容,一边想。我今天买了啤酒鸭,晚上你多吃点饭。我中午吃得还不够多?她跳了下来,接过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装啤酒鸭的白色塑料袋。他又笑了笑,转身打开了门,一股阴冷的霉味扑了出来。啪嗒一声,她头顶的灯泡亮了,散发出一阵昏暗的黄色光芒。这下她才看清室内的陈设: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放着煤气灶和油盐酱醋,另一张桌子上放着碗和水杯之类的杂物;靠窗是一张钢丝床,床上卷着一团破棉被,床下有口箱子。除此以外可以说是空空荡荡,哦,不对,那张桌子下面还有一个煤气罐和一个铁桶,旁边有张凳子。你,你坐。他示意她坐在床上,她站了一会,没有动。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她装着柔顺的样子说:我帮你煮饭吧。怎么能让你来,你坐着,坐着。算了,反正我身上也干净不到哪去。她坐了下来,看着他忙碌。他一边从那个铁桶里舀出米来,一边嘿嘿地笑。地方小,你别介意。不会。他的笑声让她头皮发麻。待会在床上,你也是这么笑。妈的。晚饭的菜只有一只鸭子,按他的标准来说应该已经算很丰盛了。她没什么胃口,他却不停地给她夹菜,就差没把整个鸭子都塞到她碗里。她只能一边吃一边说够了够了你自己也吃。心里却堵了一口怨气,这口怨气比食物难消化得多。天完全黑了。他洗完碗进来,又是一笑,然后坐在她身边。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破旧不堪的运动鞋,沉默了很久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严美丽。他居然没再问我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她尽力笑得甜蜜一点,他顿时受到了鼓舞:我叫吴胜利,你叫我胜利就可以了。哦,胜利哥。她开始厌倦这种貌似平常的你来我往,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立刻浑身颤抖起来,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她也是,不过目光坦然得多。两个人倒了下去,他的脸红得像火烧,过一会他结结巴巴地说:还没,没关灯。她本来要说算了,但想一想,还是让他去关了。远处的路灯就明亮起来,把她白天待过的水泥管子照得一片惨蓝。事后她很疲倦,他却激动得两眼闪闪发亮,去扳她的肩膀:我……她叹一口长气。来吧。那晚严美丽很晚才睡着。身上的火熄灭以后,吴胜利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严美丽:你不愿意是不是?没有。你不就想这个嘛。吴胜利不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但又不知道如何辩白,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只能说:睡吧。第二天吴胜利很早就走了,走之前给严美丽煮了一碗加糖的荷包蛋。严美丽起床以后看见了那碗蛋,尝了尝,又放下了。她不喜欢吃甜的。但是好像没别的可吃了,没办法。她端起碗几乎是把那几个蛋喝了下去。然后她把那张唯一的凳子搬了出去,坐在门口晒太阳。有一只黄色野猫从水泥管子里钻了出来,她笑着向它招招手,它真的走了过来,还用脑袋蹭她的腿。真乖。她弯下腰去抱起了它。说不定不是野猫,是被遗弃的家猫。她抱着猫坐了整整一上午,吴胜利才回来,他的三轮车上没有破烂,却有不少袋子。吴胜利一下车猫就跑开了,她有点恼火,但没让他看出来。今天挺晚的。我给你买衣服去了。吴胜利高兴地举起手里的袋子,她愣了一下。衣服?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不过你先去试试衣服,看合不合身。你都不知道我的码子,怎么给我买衣服?她一边被他推着走一边说。吴胜利的声音多了几分得意,哎,你先试试嘛。严美丽把那件红色的棉袄套在身上,心里叹了口气。合身倒还合身。我说的吧?我还给你买了毛衣,都试试。严美丽觉得吴胜利的审美简直是上个世纪的,不过这些衣服确实蛮暖和。怎么样?严美丽笑了。不为别的,吴胜利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吴胜利也笑了:我还怕你不喜欢呢。怎么会。严美丽笑过以后,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疲倦,她在床上坐了下来,用手翻动着那些衣服,突然说:要是我明天就走呢?你这些东西不就浪费了?吴胜利丝毫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嗫嚅着,好半天才说:那你都带走吧。严美丽摇摇头:我没地方去,要是走了,只能去讨饭,或者……她停了一会,抬头看着吴胜利:总之,谢谢你收留我,还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应该的。吴胜利脸朝一边,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委屈。严美丽皱了皱眉,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算了。严美丽不知道吴胜利为了给她买这些东西,动用了他准备拿来结婚的钱,也不知道吴胜利原来难得买肉,现在她来了,才几乎每顿都有肉。她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后悔怎么没把手机带出来,弄得自己现在百无聊赖。而且穿着吴胜利买的衣服,她根本不好意思去逛街,连坐在这门口都是迫不得已,里面太冷了。那只猫有时候会来,她就喂它一点剩菜。她想把它养在身边,她知道吴胜利肯定会同意,但想一想,还是算了。实在无聊的时候,就看一看吴胜利收回来的那些书报杂志。看完了,捆好,又想看,又解开。晚上吴胜利回来,在床上像一条渴水的鱼那样扑腾着,她却溺死很久了。吴胜利对此倒不是十分在意。他知道严美丽无聊,想早点回来陪她,她拒绝了,他就留意着那些会订报订杂志的家庭,每天都要去那一片转悠。美丽,今天赵婆婆的孙子不见了,我帮她找了一上午,就没买菜,今天中午只能吃面条了。哦。严美丽点点头。找到了吗?找到了,就在东门的一根电线杆旁边,还站着直哭。赵婆婆非要留我吃饭,我惦记着你,就回来了。她还老是说要当我的媒人。那她是看上了哪家啊?严美丽笑了笑。没有,我跟她说算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吴胜利说着说着就深深地看严美丽一眼,看得她心里堵得慌,以至于他后面说的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严美丽有点想离开这里了。但正如她所说的,她没地方可去,别的工作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不然为什么……她看着吴胜利,他声响很大地把面条吸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抬起头来,含混地说:你快吃啊,不然就烂了。严美丽却突然没了胃口。吴胜利对她好,她知道。但她不爱他,只不过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和他做交易而已。他也不爱她,他需要她。他需要用她来泄欲,需要她在饭桌上,在床上听他说话。她躺在吴胜利身边,吴胜利揽着她,嘴里不住地絮叨着,说的无非就是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了什么人,收了多少瓶子,卖了多少钱,卖废品的人怎样耍滑,他又怎样拆穿他们。这一切对严美丽来说倒是新鲜的。她没怎么跟人聊过天,除非在网上。店里的人总是挨着挤着,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甚至商量着跳槽。她觉得好笑,跳来跳去还不是在这个槽里。她沉默地听着吴胜利说话,慢慢地就睡着了。那一天天空灰暗得像被油纸覆盖,吴胜利提早回来了。他刚一进门,门外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色也透亮起来。他像掏什么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严美丽一抬眼,心跳了一下。你每天待在家里,闷都要闷坏了。喏,营业员跟我说这是最新款的手机,女孩子肯定喜欢。严美丽打开盒子,拿出手机,银白的金属光泽晃人眼睛。新款,至少要三四千吧。那光晃得严美丽眼睛不舒服,但她还是静静地盯着手机,吴胜利听见她笑了:光有手机没网也没用啊,你不装个宽带让我连wifi吗?吴胜利不大懂她在说什么,他自己的手机根本不能上网,但他还是点点头:你想装我就装一个。看不出来你还蛮有钱的。吴胜利低下头去:我存了些钱,准备娶老婆的,我妈说我们家不能到我这绝了后……你一个捡破烂的还要什么后?严美丽的嗓音变得无比刺耳。吴胜利愣愣地看着她。严美丽提高了声音:你用你结婚的钱给我买东西,是不是觉得我会嫁给你?你做梦去吧!吴胜利开始觉得受到了侮辱: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我捡破烂怎么啦,挣的是正经钱,谁知道有些人原来是干什么的?严美丽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她扯着嗓子喊叫起来:你早就觉得我是个婊子对不对?我告诉你,上次那个客人侮辱我,我差点就把他的XX给剁了,现在你的那根脏东西,我也可以剁了!吴胜利怒不可遏,一个巴掌就把严美丽打倒在床上,严美丽捂着脸,闭着眼睛躺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吴胜利慌了,冲过去一把抱住她:你别走,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你。严美丽显得异常平静:不,你没错,是我犯贱。我现在想起来我应该去干什么了。本来那天我就想一直躺在那里,直到饿死。没想到你递了碗饭过来。要怪就怪那碗饭吧。严美丽说着就要挣脱出去,吴胜利就是不松手,严美丽踢他咬他骂他,一切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最后力气也耗光了,就瘫软在吴胜利怀里。吴胜利赶紧把她放在床上。严美丽躺在那里,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她望着天花板,轻声说:你为什么要留我?我知道你们嫌我脏,我也嫌自己脏,我想去河里洗一洗,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别说了,以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凭什么这么说?严美丽这么想着,嘴里却说:我这个月没来。什么没来?严美丽叹了口气。我可能有了。吴胜利的喜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扶着严美丽的肩膀:那我们过几天就去领结婚证吧?严美丽笑了。可是我真恨你。恨也要先把证领了。吴胜利也笑。(文章系作者投稿,首发于其他平台,单读受权转载,以期给坚持写作的“新青年”更多关注。)编辑丨阳子图片来自《江原道之力》剧照▼▼边缘爱情。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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