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放作品关注|我市作家洪放作品获第十一届林语堂文学奖

点赞 近日,我市作家洪放短篇小说《冬至》,在第十一届林语堂文学奖评选中,喜获林语堂文学奖。这是其继刚刚获得的《安徽文学》奖和省社科文艺出版奖之后的又一重要奖项。 林语堂文学奖是在台湾举办的以短篇小说为主的奖项,长期以来,以“公正、优质、
原标题:关注|我市作家洪放作品获第十一届林语堂文学奖点赞近日,我市作家洪放短篇小说《冬至》,在第十一届林语堂文学奖评选中,喜获林语堂文学奖。这是其继刚刚获得的《安徽文学》奖和省社科文艺出版奖之后的又一重要奖项。林语堂文学奖是在台湾举办的以短篇小说为主的奖项,长期以来,以“公正、优质、文化性”而引起文坛的广泛关注。今年的第十一届林语堂文学奖,共收到海内外短篇小说近千部,经复评和决审,最终评出获奖小说五部。《冬至》是一部以淮河文化为基调的短篇小说,通过“冬至”这一特殊节气,探寻了文化在民族生存和人的精神中的特殊价值。小说文化意味浓厚,同时,具有较深的哲学思考。下面薏米们就跟着文艺君一起随着质朴的文字领略别样的淮河风情冬至(短篇小说)——洪放农历乙未羊年,十一月十二,冬至。早晨,淮河边上起了大雾。大雾笼罩着北边的平原,而南边的丘陵岗地,还处在曚昽晨曦之中。淮河两岸,静得如同一只张开的大蚌。河流从蚌的中间流过,而蚌却因为这条河流,南北呈现出不同的地貌与物候。南边,是连绵的山地,庄子依着地形,错落有致。北边,平原辽阔,庄子都建在台地之上,因为缺少起伏,所以很多庄子都被掩映在树木与地平线之下。唯一相同的,就是淮河,就是淮河水。淮河流到豫皖交界处,渐渐地开始奔涌浩荡。河面宽广,水流湍急。河水也不再像上游那样清亮,而是变得泛黄、浑浊,并且被无数的漩涡所裹挟。作为一个一辈子生长在淮河边上的人,庄约之自然懂得这些。其实,他就生活在这只巨大的蚌里。此刻,他朝着不远处的淮河哈了口气,气息里就有淮河的黄土味。今年冬至,庄约之要办一件大事。早在二十四年前,庄约之六十岁时,就在心里许下了这个愿望——他要活到农历乙未的冬至。到时候,他应该是八十四岁了。果然,他就真的活到了八十四岁。昨天黄昏,庄约之从床上爬了起来。事实上,他现在主要的活动都在床上。自从七十八岁那年摔了一跤后,他就很少再下床。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常年在床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在床上看电视,听戏文,也翻翻那些他早已看不清楚的老古书。书页泛黄,犹如淮河的流水。有时,翻着翻着,书页就碎了,就从床上飘起来。等到他伸出枯瘦的手想去捉住时,书页早落到了床下,他也不再管。这些泛黄的老古书,命里注定是只能存到他这一代的。这些年,除了他,不曾再有人读过。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庄约之是淮河边上儿孙满堂的人。儿孙满堂,他就有了资本。虽然五个娃当中,有三个进了城,不在身边,但逢上大节,他们都还得乖乖地回到淮河边上。庄家台子,埋过他们的胞衣罐,他们敢不回来?台子上的人都说庄约之是个有福的人。庄子里这些年人越来越稀了,烟囱里冒出的烟越来越淡。庄约之家却还是有一儿一女守在庄子里,早有吃的,晚有喝的,碰着月亮上山,还有人陪着说话。日头好时,儿子女儿会推着他到淮河边上转转。他看得最多的还是淮河水。他能说出淮河水里哪个漩涡没了,又新添了哪个漩涡。儿子也是六十岁的人了,白胡子比他的还长。儿子说,爹,你都数了一辈子漩涡了,数清一共多少了吗?十万九千九。他答得干脆,不容置疑。儿子笑着说,反正没人数过,就你说的吧!这些都是今年春上以前的事了。去年甲午马年,庄约之一年都不太安生。春上时肺部感染,咳了三个多月。到了秋天,又生了痢疾,吃了就拉,儿子和女儿轮流守着给他换衣。入了冬,才算缓了过来,但他心里却有了异样。他让儿子对着老古书算了一卦。卦象模糊,看不出征兆。可他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不说破。八十多的人了,挨在这人世间,早一天走,迟一天走,本无区别。然而,事情还是磨针般,一下子刺进了庄约之的心。今年清明刚过,儿子突然就没了。六十岁的大儿子是在陪庄约之说话时,头一歪走了的。庄约之喊了儿子几声,儿子眼睛泛白,看着他。他伸出手在儿子的人中上掐着,儿子摇摇头。庄约之赶紧拿起床头的电话,拨了个2。2是女儿家的电话。等女儿赶来,儿子已经没气了。也好,在那边等了三十多年的老伴,这会儿有伴了。办完大儿子的丧事,庄约之跟另外四个儿女说,今年冬至,你们都得回来。儿女们说,那要是有事呢?没得理由,回来!庄约之斜倚在床头上说,到时候给我扎张竹床。大女儿问,竹床?要那干吗?庄约之皱了下眉说,你们别问,扎就是了。竹床就放在堂屋里。新鲜的竹子,还散发着清香。庄约之从床上坐起来,朝里屋喊了两声。二儿子趿拉着鞋出来了。庄约之道,该动身了。二儿子说,这么早?庄约之没应。二儿子又进了屋,喊小儿子。等小儿子起来,两个女儿也到了。庄约之瞥了眼四个儿女,说,都安排好了吧?得要大半晌工夫的。都安排好了。四个人都答。那就动身吧!庄约之耸了耸身子,没有知觉的双腿被他拖着向床边挪。二儿子上来扶住他,女儿又替他加了件袄子。大家几乎是半抱半搀地将庄约之移到了竹床上。也就这半抱半搀,他们才知道,八十四岁的老父亲,轻得还没他的年龄重了。淮河岸边都传说,人老了,会越来越轻,最后就成了尘土。看来还真的有道理呢。二儿子和小儿子抬着竹床,出了门,大雾就扑了上来。庄约之说,好大的雾呢!民国三十七年,那年冬至也是大雾。结果第二年夏天,淮河发了大洪水。那年的淮河水大啊!整个淮河两岸就没留一处庄台。那是。二儿子附和着。庄约之说,就在那年大水后,我从淮河的南边逃到了北边。女儿说,要是在南边多好,没得水淹。北边能跑马,水就欺它。都一样。北边水淹,南边地贫。人,总得过活呢。要过活,还管北边南边?庄约之思维清楚得很。他用手招了招大雾,说,沿坝上走!竹床出了庄家台子,又经过种满苦菊花的小径,很快就到了淮河坝上。四处没有人声,唯有淮河水在大雾之中静静流淌。庄约之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说,靠老鸦窝那边的漩涡不见了,大概是被黄泥给塞住了。淮河四季流沙,被水带下来的黄泥流着流着,流困乏了,就停下来。停下来的黄泥,往往就找了个漩涡,拼着命塞进去,漩涡便没了。若干年后,黄泥越积越多,往往就成了河中的泥墩子。泥墩子再往上长,就成了淮河上那些巴掌大的岛。庄约之眼神混浊,但看老鸦窝那边的大柳树,还能看出一团漆黑的影子。他又道,五九年吧,河南边的成二先生就从那地方跳下河的。后来一直没捞着,恐怕也是塞在那漩涡里了。小儿子问了句,成二先生不是您的师父吗?那是,我第一次跟庄台地上的寺庙打交道,就是跟着老先生。可惜了,老先生那一手老活,还有一手好字,甚至还有一嘴巴的好笑话……其实,这四个儿女中,没有一个记得成二先生。只有大女儿是在成二先生跳进淮河的头一年出世的。成二先生跳进淮河时,那几年淮河两岸倒是少有的丰收年景,可是人事却不顺畅。不过,都远了。庄约之在竹床上叹了口气,命令二儿子到柳台子上去。竹床就斜下了淮河大坝,在平原上走了约莫半里地。虽说老头子轻得不比他的年龄,但对于现在基本不肩扛背驮的两个儿子来说,抬了快一个小时,也着实是肩酸背疼了。本来,竹床扎好后,庄约之跟儿女们说要坐着竹床沿河走一遍时,小女儿还说现在都有车子,坐车子走吧,既快又舒服。老头子坚决不依。老头子说,那铁皮包着的车子,沾不到河水气。儿子们换了次肩,好在柳台子眼瞅着就到了。柳台子从前有一大片房子,青砖黑瓦,台地也高,比一般人家的台地高出半丈。这里从前是祠堂,再后来是小学。再后来,就没了。但孩子们都记得,四个人都在那小学里读过书。小学门前那棵巨大的柳树,跟老鸦窝那棵差不多粗。庄子里的人都说,这两棵树一公一母,一个在台子上,一个在河里,相望相守。一个是地公,一个是河母呢!竹床停了,庄约之眼神急切地睃巡着整个柳台子。如今这里是一片蒿草,三两尺高的蓼子,到了冬至也不凋落。更高些的构树,叶片厚得像件古朝的袄子。他又让儿子们抬着竹床往蒿草丛里走了一段。蒿草划着衣衫,好在冬天穿得厚实,折断的荒草散发出酸甜的气味。庄约之说,就这。大女儿问,就这?这里什么也没嘛!庄约之又道,就这。二儿子想了想,说,我好像记得,从这再往西三四丈路,应该是小学的大门。小儿子道,是大门。春天我回来时专门来过,门墩子还在。他又问老人,您是要看那门墩子吧?不是,走吧!庄约之闭了眼睛。小女儿嘟哝着,这个不是,那看啥呢?看这满野的蒿草?一阵风过,蒿草丛里竟有了蟋蟀声。大概是被惊扰了,蟋蟀叫声有些急促。庄约之又叹了口气,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这回,真的是入我床下了,入我床下了啊!说着,一片雾气挂到了他稀疏的眉毛上,竟慢慢地凝成了白色。台子,就是庄子。淮河西边,叫台子;东边,叫郢。竹床过了淮河桥。如今,淮河上有多少桥,没人数得清。往昔,河里到处都是船,一半运货,一半载人。现在,船只运货了,人都是过桥走。桥有水泥桥,有钢筋桥,有斜拉桥,有拱桥。桥将河的两岸连了起来,却也将淮河这只大蚌本来分明的脉络,弄得有些含混了。成大郢子就在桥边上。劈头就是一座浅岗,满岗的杂树,满地的落叶。现在,竹床被抬在二儿子和大女儿的肩头上。小儿子肩膀疼得受不了,小女儿又得惯着,只好两个大的多担待。踩着落叶,居然一点声息也没有。落叶太厚了。庄约之努力地瞪着眼睛,竹床转过浅岗,是一片小池塘。庄约之说,塘里没水了,塘也快没了。确实,这片池塘四周明显地被泥淤得越发狭小。在平原上,很少有池塘,都是沟,一条一条的,引淮河水。而在这边的丘岗地带,池塘如同一只只扣在地上的小碗,盛放着平时的雨水和从河里引来的流水。这些水一方面可以灌溉,一方面用于人畜饮用。不过,这些年郢子里也都通上自来水了,这些“小碗”就跟那些被留在庄子里的小媳妇一样,慢慢地就人老珠黄了。二儿子问,爹,是要去看老屋基吗?不去!哪?往南。出了郢子,再往南。小女儿抬头看了看天,大雾渐渐散了,只是并没有日头。今天是个阴天。她向南望了望,说,出了郢子向南,再向南,那可是到了济河那边了。庄约之没应答。四个儿女都不再说话。抬着竹床的,肩上疼,不想说话;没抬竹床的,弄不清楚老头子的心思,也不敢多说。一张竹床,五个人,行进在郢子里。屋是一处一处的,门却大都上着锁。这不奇怪,淮河两岸现在都这样。有些锁一上就是三五年,生了锈,逢上落雨,锈水直往门缝里渗。有时弄得门前一大片锈斑。这些锈水还流到门前的田地里,流着淌着,田地里便慢慢生出一层薄薄的浅红色,一块一块的,如同被掩盖了的陈年伤疤。庄约之说,停。一座小丘,满丘的树。小儿子问,这是?庄约之这回说话了,成二先生的墓。小女儿有点吃惊,她顺着小丘走了一圈,只见树和杂草,并不见墓,更没碑。她回头问道,这是成二先生的墓?就是您师父的墓?不是说他老先生塞了淮河的漩涡吗?这是衣冠墓,里面不过多放了两样东西,一是罗盘,一是墨线。本来还有一样,我给讨回来了,就是那把刀。庄约之让二儿子将竹床放下,又让两个儿子扶着自己走到小丘的正前方。他看着小丘中间的乌桕树,猛地往下一跪。小儿子道,爹,您这是?你们也跪下,给成二先生叩个头。四个儿女都跪下。庄约之先叩头,其余人跟着叩头。叩完后,庄约之说,你们哪是叩头?不成样子。以后,我百年了,你们不要再给我叩头了。二儿子忙道,爹,叩头就是个心意。您老百年后,我们不仅要叩,还得多叩些。庄约之不说话,想起身,却站不起来,大家扶着,上了竹床。他指指更南边的一大块空地,竹床便向着那空地抬了过去。确实是一大块空地,不过也不能算空。因为都是草,都是蓼子,都是小杂树。不过,这块地正对着淮河,地势也比周边稍稍高一些。在淮河东边,这是相对宽敞的地方。庄约之的竹床绕着空地转了一圈。临离开时,他不知怎么眼睛一下子明亮了,竟然看见地头上有半块青砖。他赶紧嚷道,快,快!捡起来,捡起来!大女儿问,啥呢?砖,青砖!庄约之声音更大了。大女儿眼扫了扫周围,看见一只死鸟,还有一根尺把长的枯骨头,就是不见青砖。其他三个儿女也睁大眼睛瞄着,终于,小儿子看见了。他用手指给大女儿,大女儿上前捡了青砖。砖纹粗糙,砖面上还生了些发黄的青苔。庄约之拿了砖,看了又看,然后贴在左脸上。砖冰凉的,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民国三十七年。那年淮河水咆哮了整整一季,等水走了,两岸都是淤泥。成二先生就是在那年冬至收了庄约之为徒,带着他在眼前的这块空地上建了一座河神庙。这是庄约之一生建的第一座庙。如今只剩这块青砖了。庄约之想流泪,却没泪。成大郢子退到了身后。不远处,淮河水似乎立了起来,然后又陡然落下。落下的淮河水,静静的,一个甲子的时光,还抵不过河中的一粒沙。竹床在淮河两岸行走。它游动的路线,跟淮河的水流一样,东奔西突。然而,倘若将这路线串连起来,竟然成为了巨蚌上的纹路,或者是一匹正蛰伏着的卦象。甚至,是无数人的行脚,歌谣,一张张模糊又模糊了的面影……农历十一月十二,冬至。庄约之怀里还揣着三个米粑。他没吃,只是坐在竹床上时,细细地将米粑掰碎了。碎了的米粑被他小心地撒在沿途的路上。粑魂,这是淮河两岸的老古法。他并不看重,只觉得这细碎的米粑就像他的一声声招呼,来得亲切,贴心。日将中天。一大上午,四个儿女不知换了多少次肩,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反正来来回回地过河,就有七八趟了。只有小儿子记着。他记着老头子让竹床停下的次数。到现在,一共是四十九次。其中老头子下了竹床说话的唯一的一次,是在成二先生的墓前。其余的四十八次,老头子都只是坐在竹床上,而且这四十八次停下的地方,都是空地。老头子看着,听着,有时闭着眼,好像在回想。老头子让儿女们捡了一大堆小物件,有青砖,有佛像的断手,有生锈的油灯罩子,还有一只住满了蚂蚁的木鱼……现在,小女儿提着这些物件,渐渐地,就沉了。小女儿问,还要去哪呢?真的走不动了。庄约之哼了声。二儿子接了话,难得爹出来,就依着爹,慢慢走吧。不过,肩膀倒是真的受不了了。眼看着也大中午了。庄约之又哼了声。大女儿换了次肩,回头望着庄约之,说,爹,您别老是哼,给我们个准信儿,还得走多少路呢?这回,庄约之连哼都不哼了。四个儿女也都不再作声。竹床发出吱呀的声音,虽然是冬至日,风也有些割人,可是油油的细汗,也开始爬上抬竹床人的额头了。二儿子一直抬在后面,更加吃力。他伸手擦了把汗。本来是大阴天,日头却出来了。日头也没那么明晃,但直直地照着,也怪晒人。远处传来唢呐声。唢呐声炸爆竹似的,横冲直撞,庄约之竖起耳朵。八十四岁了,但耳朵还行。不过他却真真切切地听不出来这唢呐吹的是啥调。小儿子和小女儿听得出来。刚才吹的是《走进新时代》,正在吹的是《父亲》。吹这些歌子,就是丧事,也叫白喜事。早些年,淮河岸边唢呐声天天不断。红白喜事都用唢呐;孩子满月老人做寿,也吹唢呐;队里开会,文娱表演,更吹唢呐……唢呐就挂在嘴唇上,就怕你找不着由头。哪怕是针鼻子大的由头,也能吹得惊天动地。当然,还有花鼓。但现在,只有唢呐声,裂帛般直劈过来。庄约之将耳朵收了起来,他不喜欢如今这唢呐声。五年前,他七十九,做八十大寿。他对五个儿女说,以后不要请唢呐班子。请了,我生气。那就不请呗。可是不请不热闹。家里也只有小女儿敢这样和老头子说话。庄约之当时抿了口酒。等酒全部下到肚子里,他才开口,热闹了一辈子,该安静了!那也是。当时还在的大儿子附和着。一晃,这又五年了。大儿子走在庄约之的前头了。大儿子的丧事上也没用唢呐。庄约之望着棺材抬出门前场子,一个人坐在床上“哇哇”地哭了两声。他哭不出更大的声音了,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生死,现在是跟淮河一样,静静的时候了。竹床下了淮河大坝,又是大平原,路悬着,田里麦子有尺把来高。一辆小车停在路边,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打电话。再往前走,就看见一层飞起的明黄檐角。小儿子有些兴奋,往前跑了几步,又折回来,说,那庄子后面,估计是座大庙。应该是吧!二儿子气息没早晨那样饱满了。庄约之没睁眼。这一路上,他很少睁眼。他的心在看着,眼睛就可有可无。他当然听见了小儿子的话,心里一动,大庙?过了这个庄子,有大庙?前面的庄子应该叫孟庄。他最后一次到孟庄,是六十一岁那年。那是一九九四年。那年冬至,他将孟庄北头因会寺的正梁端端正正地架了起来。八十一天后,因会寺落成。他回到老家,从此再没出过山。竹床绕过小车,沿悬着的道路进了庄子。庄子如同陶罐,闷声闷气。庄约之还依稀记得这庄子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庄头一棵古怪的大树,到秋天结红色的果子,只能看,不能吃。庄子里的人说这树叫喜树。喜树,庄约之喜欢这个名字,曾建议庄子里的人将因会寺的名字就改成喜寺。庄里人不同意。庄里人说,这因会寺建了又倒,倒了又建,是经过无数次淮河水的。名字改不得,改了,会动地气。庄约之自然不再强求。淮河岸边都知道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那大梁、四柱、雕像与门楣上了。道路穿过庄子。一出庄子,果然是一座大庙。竹床离这大庙还有百十来米,庄约之却喊道,停,停!二儿子问,咋要停?庙到了。您老一生修庙,不是喜欢庙吗?不看了,回头。庄约之声音严厉起来。小儿子说,爹这是咋了?小女儿将手里的物件放在地上,说,去看看呗,这一路上还真没见过一座大庙呢!不去,回转!庄约之再次道,声音有些颤抖了。二儿子又擦了把汗,说,那就回转吧!庄约之却又吩咐小女儿,到那边去,给我抓把黄土带着。小女儿说,黄土?庄约之没回答。小女儿也没等他回答,就跑到大庙那边。足足过了十来分钟,小女儿才回来,手里捧着点黄土,说,庙是大,没人,只有三个菩萨,丑得很!黄昏,冬至日将尽。庄约之躺在床上,他在被子底下用十根手指比划着,渐渐地比划出一大串名字——祈福寺、祈年寺、祈因寺、祈安庙、祈平殿、祈寿庙、祈成庙、栖水庙、栖岩寺、栖云寺、栖梦庙、栖平寺、栖通寺、栖梦殿、淮水寺、淮神庙、淮平寺、淮安寺、淮平庙、淮安庙、安澜寺、安澜庙、安水寺、静水寺、平水寺、息水寺、通水寺、会水庙、大帝庙、地母庙、雷音庵、关公庙、大神庙、海会寺、海通寺、悦神庙、三公庙、祖帝庙、淮神寺、淮母寺、淮安庙、因会寺、因缘庙、庄公庙、二郎寺、法雨寺、悦音庙、观音堂、河神观。一共四十九座,一座也不少。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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