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峰胡竹峰:随意闲适的散文独行客|聚焦文学新力量

1 评论 随意闲适的散文独行客 文 | 范培松 胡竹峰,生于1984年,现居合肥,出版有《空杯集》《墨团花册》《衣饭书》《豆绿与美人霁》《旧味》《不知味集》《民国的腔调》《闲饮茶》《中国文章》等作品集十余种。获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散文
原标题:胡竹峰:随意闲适的散文独行客|聚焦文学新力量1评论随意闲适的散文独行客文|范培松胡竹峰,生于1984年,现居合肥,出版有《空杯集》《墨团花册》《衣饭书》《豆绿与美人霁》《旧味》《不知味集》《民国的腔调》《闲饮茶》《中国文章》等作品集十余种。获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散文奖、滇池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草原文学奖等。闲适随意自在,是胡竹峰散文笔调的显著特征。姿态独特,决定了胡竹峰散文在行文上无拘无束,千姿百态。散文热闹许久了,轰轰烈烈的未必能经得起时间的磨损,追求散文自我的独行客或许能留下痕迹。胡竹峰写散文,靠的是挥洒感觉。他感觉丰沛,有恃无恐。《空杯》开头仅一句话:“茶喝完了,杯子也就空了。”感觉汹涌而来:放在桌上的空杯感觉是“等待”,是“回味”。他眼中的空杯感觉是“低眉内敛的,却又目空一切”。接着,他心中的空杯“悄悄把一切尽收杯底,付诸沉默”。再接着,他看到工艺店里一排倒扣的空杯,又是感觉“寂寞”、“自负”、“雄心”。再接着,空杯的“一心如洗”的“姿态”,“空杯无我”、“空杯有心”……满眼皆是感觉,“空杯”在感觉中获得了鲜活的生命,融进了读者的梦中。读胡竹风散文,享受的是他的感觉。《空杯集》胡竹峰又很克制,他对感觉不放纵,更不挥霍。当今流行的那种一地鸡毛式的用感觉狂轰滥炸的散文,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几乎要窒息。胡竹峰惜感觉似金,以境为上。他深知“文章不可贪,文境亦不可贪”。(《登无名山记》)他欣赏八大山人的简洁,悟出“艺术上,越是高手,越简洁,或者说省”。(《尤物香艳》),以艺术地化感觉成境为目的,止于所止。《空杯》中林林总总的空杯的感觉,最后不露声色凝成他自己的心境,“谁道空杯无我,我说空杯有心”,有滋味有腔调,空杯乃是作者自己,胡竹峰的散文是属于个人的。在散文研究领域里,有论者批评长期主宰散文创作界的所谓要写“真情实感”的观点,提出散文要写“真情虚感”,胡竹峰的散文似乎对写“真情虚感”提供了一个成功的实例。《衣饭书》胡竹峰在散文创作实践中,逐步形成了比较成熟的创作理念。他在《衣饭书》的“后记”中说,他的写作“一方面记录着生命中的细枝末节,另一方面也是对时光流逝的抵抗,更是为了让生命多一些留白”。这种“记录”与“抵抗”,决定了他直面的是自我。多年来,散文倡导直面现实,难道直面自我不就是直面现实?他在《要急抛离这文学业障》中宣告,“我写文章只想做到真正是自己的,自己的趣味,自己的情怀,自己的章法,自己的习惯。”他写自我非常彻底。没有自我,焉能有散文?散文最难的是写自我,它没有任何依傍,既不能编织扣人心弦的故事抓眼球,也不能用写高大的人物形象感化人,靠什么?惟有自己独特的感觉、心态和性情。纵观胡竹峰的散文,几乎是清一色地为读者呈现艺术化了的自我的感觉、心态和性情,完成他散文的彻底自我化的目标。胡竹峰深知自己的创作优势,他心中隐藏着无穷的感觉。我一直顽固地认为,感觉很大成分来自天赋。如何使自己的感觉诱人,是摆在胡竹峰面前的一大难题。尤其胡竹峰的散文还有一个反常,他不太注意文章的节奏起伏变化,几乎从头到尾,采用的都是慢节奏,即使有些变化,也是微波荡漾,很少有朱自清所主张的用加倍力气写的亮点,这也是对散文一般写作技巧的颠覆。所有这些,确实会影响读者对他的散文阅读的情绪。周作人写散文有一条经验,要“添上一种气味”。味从心出,味能诱人,味又最自我。因此他把散文定位在一是写感觉,二是写有味的感觉,使感觉滋味化、立体化。胡竹峰也是如此,《寻味篇》中写“酸”:文章开始写醋之酸“汪洋肆意”,柑子酸“热情似火”,酸菜酸“又纯又好”,以及人的各种酸态。这些都是他的感觉,但味不够,毕竟是他个人的自说自话,难以把读者吸引进来。胡竹峰不露声色地在自己的感觉中“添上一种气味”。什么味?人生况味,把它揉进感觉中。在写完北方人嗜酸,南方有醋,自己吃醋的经历后,突然插上一句:“男人不吃醋,吃起来,比女人醋劲大。”仅是捎带一笔,人世间的况味揉了进来,单纯的酸味滋生出另一种味,这味能博得读者会心一笑。仅此一笔,打住,下面又展开对酸味的联想,呈现他千姿百态的感觉,到最后,突然写到扬州八怪的冬心先生,不经意地又抛下一句:“辛酸是天下至酸。还有一种酸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戛然而止。自我的感觉全辐射地融进人生的况味,感觉无限延伸,滋味倍感亲切,浸润到读者的心肺,非常享受。“味”成了胡竹峰的自觉追求,他在感觉添味上也很机智,如运用穿插、引申等方法,更多的是他把感觉浸泡在自己酸甜苦辣的杂味缸里,腌制出一个个有味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的散文中遍地皆是,如“雨淋在身上,仿佛以身相许”;“不自禁如同秋水,流得缓慢却义无反顾”,读到这些感觉,如遇故知,贴心可亲。《不知味集》胡竹峰为了使散文自我艺术化,有意识地摸索出一条路径,注重创造自己的笔调。凡是追求自己散文个人化的作家,必然会努力创造自己的笔调,笔调是自我化的必然。力主散文个人化的林语堂,最后把自己的散文观念凝化成“笔调”,口号是“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他的“笔调”是个泛概念。他认为“小品文闲适,学理文庄严”,小品文应该有独特的“小品文笔调”。考察一个散文家有没有自我的风格,个人的笔调是重要的一条。胡竹峰多年的散文创作,逐步形成了他个人的笔调。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上面提到的节奏对于他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的这一散文成就,也是他引起人们关注的最主要原因。《闲饮茶》闲适随意自在,是胡竹峰散文笔调的显著特征。万事万物,皆可入他文。“凡方寸中一种心境,一点佳意,一股牢骚,一把幽情,皆可听其由笔端流露出来”。我惊异于他的闲情,也羡慕他的闲情。闲适随意自在的笔调,源于他的写作的姿态。在当今喧嚣张扬的时代,有人躁动,有人牢骚。牢骚太盛,却无屈原的姿态和胸怀,也就诞生不了《离骚》。胡竹峰安静,他在散文里搭一个凉棚,沏了一壶茶,平静地等待着亲热的故交读者前来。他不寂寞,也不孤独,仅是要和读者至友般对谈,说的是屋前屋后家长里短,推诚相与,闲适轻松境。他不是板着面孔的说教者、权威,他是和我们读者并起并坐的读者,一起来阅读世界,他的并起并坐姿态使他的散文成了一股清流,成为如汪曾祺说的“文化休息场所”。姿态独特,决定了胡竹峰散文在行文上无拘无束,千姿百态。他藐视作法,努力想实现苏轼提出的“随物赋形”。但是他的无法,又有精心精致作后盾,决不草率敷衍,实现的是“随物赋形”的精致。这种精致很特别,他以感觉情绪的跳跃来实现。胡竹峰散文的感觉情绪如水,一直在跳跃。如《苦》,以周作人《瓜豆集》起笔,继而列数瓜,惟独拒绝苦瓜。接着跳跃到诉说带苦字的菜肴,再接着又跳回到周作人的《关于苦茶》,笔墨在周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用周作人在苦甜态度上,转到人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身上。这样的跳跃看似节与节之间有断裂,但有苦的情绪感觉在续着,就像树林,每棵树在地面上隔开着,地下根须却紧紧连着,有似断似续之妙。其实,散文在结构上有一个豁免权,允许有破绽。鲁迅有句名言,散文“是大可以随便的,有破绽也不妨”,并提出“与其防破绽,不如忘破绽”。在这一点上,胡竹峰已经够熟练了。他心中有结构,但又不为结构所困,他说:“这些年写文章尚气”。他的散文也确实有股阴柔气。文字跳跃,须以气贯之,气主宰结构起伏,谓之曰,气韵生动,能诗意般地凝成境界,尚气的创作路是生动的,宽广的。诚然,我也要善意提醒,警惕精致伤气。《日子》中写到茶渍,有往事回忆,有茶渍和雨水浸漫痕迹对比,可以。但是接着突然停下,用四个“有一晚”排比写普洱、滇红、铁观音、黑茶的不同茶渍,虽然排比精美,文气却裂了,于气不顺的精美当弃之。散文热闹许久了,轰轰烈烈的未必能经得起时间的磨损,追求散文自我的独行客或许能留下痕迹,对于胡竹峰,我充满了期待。2创作谈芥子纳须弥文|胡竹峰散文写作应该抱残守缺,散文是地方戏。地方戏之所以伟大,因为偏安一隅,如果风格上靠近歌剧、话剧、京剧,就没有自家面目了。吸收之目的是成全自己,并非模仿别人。用字硬如石,砸开脑壳;行文软似柳,绕树三匝。文章最怕过犹不及,不及可以添把火,烧过头,坏了一锅好肉——文字是肉做的。精致是匠气,粗糙却是生气。生气可熟,惟匠气难除。文章一味收,喘不过气,一味放,小孩子穿上大人的衣服,空荡荡真滑稽。文章忌平,字词要拧起来,麻花为啥要拧?拧起来才好看。章法到了后来是束发,束缚住人的发现。散文随笔的写作,差不多是一枝花一棵草一片云一块玉一点墨一段情绪一节旧事。文章又不是音乐,绕梁三日干吗?我写作如减肥,斤斤计较。惜墨如金,写多了就是土。寸土寸金,土依然是土。散文之散是无定法,坐实之后,虚而灵。功夫须在字外,文气上要下功夫,不看内容,看感觉。气息要散淡,散淡之间,不可太紧。拙朴文章要从秀丽出。文章滞涩比顺溜好。滞涩不是晦涩。晦涩是大俗。文章宜通透,通是通气,透近于明,故宜以滞涩。素描之素作动词用,写淡一点、写轻一点,轻描淡写。短文章如刺刀,要孔武有力。长文章像舞鞭,应该摇曳多姿。典雅最难,要修。文章千古事,妙手偶得之,妙手之外,还有修心。写诗作小说是天分,写散文则是修来的。红尘万丈,一点点修炼。革自己的命,与他人无关。一味求文化,一味求大,一味求散文,于是支离破碎。我想文化大散文是三位合一的写作,是天地人的写作,文化是根须,大是脉络,散文是枝叶。短文章难写,短文章是道家的写法佛家的写法,拉拉杂杂。这拉杂不是东扯西拉,是会意少言,是老僧闲话。一个人境界不到修养不到,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文章的章法写才好。不破不立自然不假,第一步先得按规矩办事。不破不立,破的是规矩,还不懂规矩,只能破坏。短札,短是其表,重要的是藏在后面的东西,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还是要在忘言中找到真意,让读者若有思,在智慧的电光火石间若有思。诗意和哲理之类,是零碎的、断续的、明灭的,如油灯如烛火,能跳动。短文章难写,不少人写短文章,倦意太足,全凭一点余兴支撑,文字没荡开。篇幅可以短,文气不能弱,更不能带着倦容。去章法,不修不凿,盘虬卧虎,随水依山,如河岸孤立的巨石,此可谓孤傲文章也。我早年写作,避重就虚,御风而行。大翮扶风美而壮,奈何人生不出翅膀呀。如今主张脚踏实地,写得越实,文里的境界才越虚。《金瓶梅》《红楼梦》家长里短,吃喝玩乐,但人读来恍恍惚惚如坠梦境,这就是坐实为虚啊。经营过度反倒不如拙一点。文章声调应该小,如雷贯耳是气。散文写单薄了不如剑走轻灵。有人写8000字,依旧单薄,王羲之《奉桔帖》,12字,读来意犹未尽。只说闲话,不争闲气。文章诀,不过此四字耳——恰到好处。散文不能不抒情,没有抒情的散文,过于冰冷,抒情过度的散文,容易幼稚。好文章色香味俱全。文字淡不可怕,就怕寡。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艺术何尝不是如此。散文对我而言,是逆流而上的。长话短说,废话少说,偶尔忍不住,说了些闲话。散文写作中也应该有胡兰成说的那种“渔樵闲话”,散文需要人情之美与蕴藉之风。散文是借力打力,随笔要隔山打牛,王羲之杂帖的境界要比唐宋古文来得高。小说是才气,散文是性情。文字不满,方有文气横逸。好文章亦如太湖石,皱、漏、瘦、透可为文章诀也。文章要养,放一放,养一养,养不出包浆养得出旧气,养出老树新枝,那是意外也是造化。本文发表于《文艺报》2018年9月5日3版本期编辑|丛子钰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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