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惟德：一个永远不能送达的红包_廖林谦_病人_卉芳

1995年，是我进入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的第三年。这一年，在我们病房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病号，我印象非常深刻，女孩叫做郑卉芳，男孩叫做廖林谦，都是因为小便失禁而住院治疗。两个病人的特点都是小便失禁，很远就会闻到一股尿味。

郑卉芳是她年迈的爸爸陪着她来的，爸爸虽老，但是对女儿也是充满了关爱。廖林谦是社会服务站送来的，相比之下，没有了父母，就多了一份凄凉。不仅如此，他还有脊柱裂，连大便都失禁，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所以新来的医生都不太愿意接近。

◎ 廖林谦（右）在病房外与我合影。

作为一个主管床位的医生，对两个病人的病情我都做了详细的了解。其中，廖林谦由于先天性脊柱裂而导致大小便失禁，父亲在坐牢，母亲离他而去，只有一个爷爷跟他一起生活，情况堪忧。这是第一次，我们同时对一男一女两个病号进行治疗。女孩比较听话，在父亲的照顾下做了手术，很快就康复出院了，还时不时带着水果来问候我们这些年轻的哥哥姐姐。廖林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病不能通过手术治愈，只能姑息性地引流尿管，长期放置尿管，定期回医院做治疗及护理。自从他进入医院的那一天，就和我们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泌尿外科结下了长期的医患之缘。

一次治疗，由于没有足够的资金，最后由社会筹款来解决。廖林谦的医疗问题，我们作为医生也尽量给他进行合理的方案，帮忙募集费用，同时自己也做一些捐赠，支持他的治疗。

◎ 廖林谦，一个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病人。

阶段性治疗出院之后，社会捐赠也用完了，从此，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就成了廖林谦的第二个家。这些年都是我自己出钱给他换尿管，买一些必要的药品和消毒的用品，同时也给他一些生活费，从最早的300元，到400元，再到500元每个月。从1995年到2021年，近30年的时间从未间断。

由于治疗时间比较久，我自己从年轻的医生做到副教授，教授，主任医师，主任，但都是亲自帮他换药。年轻的医生由于廖林谦身上的味道，不太愿意给他换药，或者带上几重的口包，我都是以身作则，直接带一层薄的口罩，甚至有时没戴口罩帮他进行伤口的处理，然后把床上的大便清洁干净，做好一个带教老师的榜样。我告诉学生，病人将终身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但我们才短短的二三十分钟就忍受不了，我们如何能够体会病人的痛苦呢？大家非常的感动，以后大家都轮流帮他换药，一点都没有嫌弃，从我一个人照顾这个患者，到我们整个团队都愿意照顾这个患者，一直坚持下来。

2021年9月份，习惯了中秋节发个红包给廖林谦的我，没有等来他收到红包的消息。一种不详的预感涌到我的心头，随着身体的疾病和多种并发症不断的发生，我预计到他已经因病不在人世了。果然，我每个月中按时支付的生活费，他也没有接受，微信、电话都打不通。我不知道他是以哪一种方式离开我，平时几十年对他的照顾，仿佛已成为一种责任感，一下子失去了，却有一种落空感。

◎ 廖林谦当时给我的外币。

廖林谦虽然接受我们的照顾，但是有时也以他的方式尽量回报我们。记得有一次他跑到一些外币，他说他不会用，就送到我的面前说：钟医生，这个钱我不会用，我把它给你吧。我看了也挺感动的，就给回他更多的人民币。现在我也很希望他像那个女孩郑卉芳那样，经常回来看看我们，但是我想我是等不到了；我发给他的红包，他也永远收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