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岛世影比《影》更写实,30年前宝岛禁片告诉你中国式关系的权力本位制

一半黑色喜剧,一半血色悲剧 作者 | 清帆川 策划 | 霍老爷 01 1979年,大上海出了一件奇案。 上海籍知青张泉龙,冒充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李达的儿子,用假鸡毛当令箭,一介草民摇身一变,冒充特权阶层。 所到之处,官员们无不为这
原标题:比《影》更写实,30年前宝岛禁片告诉你中国式关系的权力本位制一半黑色喜剧,一半血色悲剧作者|清帆川策划|霍老爷011979年,大上海出了一件奇案。上海籍知青张泉龙,冒充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李达的儿子,用假鸡毛当令箭,一介草民摇身一变,冒充特权阶层。所到之处,官员们无不为这个“高干子弟”大开方便之门。初尝甜头之后,张泉龙想借新晋朋友圈的强大势力,把知青伙伴“张泉龙”,也就是他本人,从下放农场调回上海老家。这件事为何值得铤而走险?其时,虽然影响了2000万青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已成强弩之末,回家心切的知青们还是要削尖了脑袋托关系,走后门,谋求一纸调令。张泉龙一穷二白,就凭着一张嘴皮子和一点演技,空手套白狼,几乎成功,连原上海市委书记夏征农和歌唱家朱蓬博都入了他的坑。事败后,张泉龙被判入狱3年。当时的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著名剧作家沙叶新,旁听了公安局对张泉龙的预审。两个月以后,他写了话剧《假如我是真的》,原名《骗子》。这就是电影的前身。电影《假如我是真的》是杂交产物:大陆的原始剧本,台湾的制作,香港的表演。这部两岸三地“合作”的影片,在1981年上映以后,拿了当年台湾金马奖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员和最佳改编剧本。以及香港禁映令,足足禁了8年,直到1989年才重见天日。在影片中,张泉龙化身为李小璋,一个下放的上海籍知青,因为在一次回城探亲时,跟女友擦枪走火,女友未婚先孕。那个年代,女友面临身败名裂的下场,而他本人,也很可能以“流氓罪”入狱,所以他拼了命地想调回上海。情急之下,李小璋只能上演一出《钦差大臣》。02影片大幕拉开。在一个叫海东农场的地方,一个穿着雪白大褂的养猪人,在上级的摆布下,要跟一头黑猪合照。胖胖的他,在镜头前和黑猪一起璨然一笑,让一旁干苦力的知青伙伴们羡慕不已。毕竟,做一个农场的形象代表,是一桩美差,只要把自己养的胖点即可。上海青年李小璋长得清清瘦瘦,就没这样的福分了。但是,他的脑回路清奇,有的是点子。爸爸生病,妈妈生病,姐姐结婚......这些请假回城的理由,场长早已了然于心。李小璋亲身倒地做葫芦状称肚子痛,也被当场揭穿。可他必须回去啊。上一次休假的春风一度后,上海女友的肚子很快就要显怀。在那个年代未婚怀孕,可是天大的丑闻,眼看会出现一尸两命的惨剧。怎么办呢?全靠一瓶茅台,毛主席能喝,周总理能喝,尼克松能喝的茅台。李小璋软硬皆施,用一瓶茅台酒炸开道路,又抓住了场长的把柄:墙上领袖的画像,翻过来是邓丽君的巧笑嫣然。带着对邓丽君的感激,李小璋踏上休假回城之路。他有10天,去解决生命中一个重大难题。回城的第一件事,他想买一瓶伟人们喝过的茅台。可惜因为昂贵价格12块半,李小璋退而求其次,买了一瓶1块2的烧酒,一个茅台酒瓶和红蜡烛。三两下手脚,一瓶“茅台酒”就此诞生。李小璋见到彷徨无依的女友明华。他又一次被明华爸爸各种鄙视,皆因他没有路子上调。“老呆在农场,光说对她好,有个屁用!”心情灰突突的他逛到了戏院门口。正在上演的俄国经典剧《钦差大臣》吸引了一票饥渴的文艺青年排长龙。可惜他们都是草民,一票难求。伫立在门口的剧团赵团长,正在等待贵宾领导。领导们一一到来入座,但是还差一位。在旁边观察已久的李小璋,先跑到一边模仿领导给赵团长打了个电话,编好故事。然后主动走向翘首以待的赵团长,自我介绍是中央领导的儿子。下一秒钟,他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贵宾席,好好看戏了。戏一落幕,李小璋正想开溜,赵团长热情地留住了他。一盘二问之下,李小璋也不用说什么话,拿出“茅台”。赵团长就自顾自地猜他是副总参谋长的公子。草民李小璋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变成了高干子弟“李长城”。社会关系于是大升级,他认识了孙局长,钱处长,马部长,吴书记和王副市长。所到之处人人巴结逢迎。他吃到了为领导特供的鱼,看到了迪斯尼的彩色电影。在昏暗的观影室里,当红女演员的润滑小手伸了过来。李小璋小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特权,一切都是特权。有生以来,李小璋尝到了特权的甜头,对它又爱又恨。每个人都有求于他人。赵团长要分一个大一点的房子,王副市长想进京......那瓶“茅台酒”经李小璋之手,传到到赵团长,到钱局长......好一个李小璋,过耳不忘。从这个领导听来的故事,就可以原样照卖到另外一个领导那儿去,居然滴水不漏。原本他只是想蹭一场戏,现在他要把“自己”调回来。“不上调,就上吊。”李小璋对着美丽温婉的女友明华,发出了这样的誓言。在禁调令已下的情况下,他需要得到吴书记的一张“条子”,开个“后门”。吴书记是老江湖,明着谈论“李长城”高干爸爸的革命历史,暗地里在测试李小璋的真假。李小璋使用分身术,给吴书记打电话,假装自己是副总参谋长,发挥了奥斯卡影帝般的演技,秒变一口湖南腔,惟妙惟肖。好几次,几乎都要穿帮了,李小璋翻墙跑路,跑到一半,又圆了回来。当演技日渐精纯,李小璋有点忘乎所以,不过他没有忘记忘记明华。在小树林里,两个年轻人拿一纸得来不易的调令,深深拥抱,激动地流下热泪。眼看就要大团圆结局,“李长城”该人间蒸发了。李小璋这个普通的上海青年,上调回来后将在机械厂工作。可惜功亏一篑。被拼爹的副总参谋长亲自到访。在吴书记温馨的客厅里,李小璋见到了首长“爸爸”。李小璋说,“上调,对你们来说是件小事,对我来说性命攸关,关系到三个人的幸福。”“为什么没有结婚就有孩子?因为感情,因为苦闷。”“我没想到冒充你的儿子,他们就巴结我。”“这是个特权的社会。”副总参谋长若有所思,他说需要考虑一下。所有的希望,戛然而止在《钦差大臣》的剧院现场。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戏的李小璋,被警察带走。“假的才犯法吗?假如我是真的呢?”真的高干子弟,就可以拥有特权?滥用特权?李小璋留给观众的就是这一声怒吼。在押送到的路上,那瓶特制茅台从李小璋的挎包中滑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成渣,连同他做“人上人”的黄粱一梦。03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它的面世却曲折有加。已于2018年7月26日去世的沙叶新,回族人,正直刚烈,素有“中国当代最具正义感的剧作家”之名,敢说敢写。他总结自己的得奖规律是,“挨批,得奖;再批,再得奖”。《假如我是真的》在十年浩劫以后首开文艺批判之先河,大胆辛辣,惊动了各界。中国剧协专门举行了一个两三百人的座谈会,讨论《假如我是真的》。结果是沙叶新虽不至于惹上麻烦,但是被要求改写剧本。沙叶新选择不改写。后来他很骄傲,“多少大作家都改了,巴金,老舍......我一个小编剧,没改。”内部演出的时候,观众反响热烈。剧本在静安区文化馆门口发售时,十几分钟卖出去了几百本。电影导演们找到沙叶新,想把它改拍成电影,各地剧团纷纷要求排演。但是话剧被封杀了,从来没有公演过。不过它吸引了对岸的注意力。一年后,台湾知名导演王童在大陆官方“后果自负”的警告声中把它搬上了大屏幕。04也许是有心无力,隔岸观火的台湾主创很难对当时大陆特殊的情境把握精准;也许是刻意为之,艺术家们戴着镣铐跳舞,处处束手束脚......结果是,他们既有野心把它拍成一部旗帜鲜明的政治讽喻片,又担心太过明目张胆会引火上身,同时还要照顾市场的娱乐口味。所以在故事和细节上,总是体现出一种欲迎还拒的尴尬。片头字幕,就主动说明了这部片子参照了俄国经典名剧《钦差大臣》。片尾欲盖弥彰地说了这么一段话,“李小璋的下场,正好警惕一些抄小路走捷径,不肯脚踏实地的人作为借鉴”。令人会心一笑。再往下看,第一幕就有一种超现实感。农场里干农活的知青们穿着纤尘不染的衣服。农田都是实景,却宛如舞台布景,仿佛知青们是给空降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地方。场长一个人偷偷地抱着小收音机听邓丽君,李小璋在“只生一个好”的巨大广告牌前尿尿。这些细节都想提醒我们,这是文革刚刚结束的时期。油腻的副市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住明星女演员,摸手摸肩,放在当年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语境里,难以置信。他潜规则了女演员后没拉上裤链,正好在场的李小璋正襟危坐,配合表演。这些场景和细节的别扭,倒贴和了主题: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在当年两岸关系高度紧张的时候,这部片子赢了金马奖,政治批判立场一定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不能无视它的艺术性。故事说得流畅自然,一个宏大的主题,寄托在一个言简意赅的故事上面,这种反差令影片余味悠长。角色演绎到位。70后和80后熟悉的香港天王巨星谭咏麟,出演李小璋。虽然演技向来不是谭咏麟的核心技能,他身上的机灵港味,和海派青年李小璋有息息相通之处。台湾女演员胡冠珍,把隐忍美丽善良的明华,演绎得十分动人。难得一个台湾妹子,可以把大陆妹子刻画得那么自然。配角各有惊喜,并不脸谱化,这要多谢各个老戏骨的卖力出演。全片从头到尾,只有一个BGM,那就是邓丽君演唱的同名主题曲。不管是激昂、欢喜、忧伤、愤怒、柔情,这一首歌的旋律贯穿始终,余音缭绕。“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走.....”。05这是一部知青版的《中国钦差大臣》闹剧。旧时的钦差大臣,由皇帝任命,是一个非同小可的身份。微服私访是低调的钦差大臣出行方式,反过来,高调的钦差大臣所到之处,一呼百应。不是因为钦差大臣本人,而是他身上代表的皇权。张泉龙和李小璋并不孤单。古往今来,官场“李鬼”多不胜数。他们招摇撞骗,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清末,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来找湖广总督张之洞,举止之间,皇家气派十足,暗示自己就是光绪帝。张之洞和一众官员好吃好住地招待他。他金口大开,要求官员们给他送3000两白银,这才引起了张之洞的怀疑。打回原形的骗子,不过是一个御前侍卫。也太丢人了,张之洞将他“斩立决”,以掩盖自己的愚蠢。近年最出名的“钦差大臣”是赵锡永。2010年到2013年,他冒充国务院研究室司长和副部长级巡视员,在山东、湖南、云南等四省横行无阻。云南省玉溪市是他的最后一站。玉溪市副市长组织了9个人的专家学者调研团,亲自陪同赵锡永走访各地,一路排场不小。一行人跟多个县的领导班子开会,听取政府汇报,讨论民生国策,参观各种企业,农场。是赵锡永骗术高明吗?不,是众人对权势的光环毫无免疫力,导致智商下线。基层接待赵锡永的政府官员说,“他说起话来也像当官的那么回事,又是市里安排接待的,更不可能去怀疑他的身份。”“领导们喜欢微服私访,以前都是公对公,现在倒好,全是领导人自己一声就下来了,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一听说是国务院的,谁还敢上去核实,巴结还来不及呢。”中国人民大学危机管理中心主任唐军的调查结果,就在2012年,有7个省市发生假冒高级官员的诈骗。和电影中的李小璋相似,他们冒充的多数为中央部委官员。面对位高权重的“京官”,地方基层官员和普通民众不加思索地顶礼膜拜。讽刺的是,骗子中有农民,有小学毕业生;社会底层人士冒充高官频频得手,还得“归功”于几千年的特权崇拜,根深蒂固,仍未过时。“朝中有人好办事”,特权现象带来了“公职崇拜”。多年来的考公务员热,原因之一就是这种盲目崇拜。在社会的各个领域中,中国特色的关系网依然密不透风,“潜规则“盛行。我们爱讲“人情”。大到入学、看病、升职,小到一张交通罚单,一次排队办事,只要认识人,哪怕只有一丢丢可用的权力,就等于找到了一条捷径。没有关系的人,可以用钱物买关系;有关系的人可以以权换权,共同进步。比如,为了让娃进入心仪的幼儿园,人人拼爹拼妈托关系。你不走后门,挡不住别人走,还可能把属于你的正当机会抢走。不正当行为成了公认的游戏规则,可见权力崇拜对人们思想的腐蚀之深。当特权能够带来如此多的好处,太多的人不是痛恨特权,而是痛恨特权不在自己手中。李小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讨厌别人手里的特权,但是一旦他拥有特权,他会用到极致。当淳朴的明华去探访李小璋的时候,他在吴书记的家中,俨然已经宾至如归。他用“美国人的汽水”招呼明华,并带她游览这个12个房间的别墅。李小璋发问,“假如我是真的”,又会怎么样?他可能会像正宗官二代和富二代一样,当然有机会就“堂堂正正”地使用特权了。有爹不拼,岂非锦衣夜行?平时可以炫耀,关键时刻可以救命。“我爸是李刚”,肇事司机李启铭在在酒驾撞人后,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是2010年10月16日晚。在河北大学里被他撞倒的两个学生,1死1伤。李双江儿子李天一性侵一案,催生了一个流行语“轮流与女孩发生性关系”。“四大名爹”了解一下。李小璋真是“恨爹不成刚”。“只怪我没一个好爸爸,不能在妈妈的肚子里先问问我爸爸是干嘛的,不是高干就不出来,闷死在肚子里面。”06在沙叶新印象里“聪明过人”的张泉龙被关了3年以后,从狱中出来,做了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还请沙叶新吃了一顿饭,给这段公案画上了一个句号。李小璋和明华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影片最后,明华一个人孤独地走入浑浊的河水中,直至没顶。狱中的李小璋要求照镜子。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为什么我就不是高干的儿子,我到底像不像高干的儿子?”第二天,守卫人员发现他用镜片割脉自尽,血流满地。墙壁上有血写的几个大字:“假如我是真的”。这个结尾富有娱乐性,白描了无权小人物“命如蝼蚁”的悲凉,但太用力了。其实算是一个败笔,生生地把一部黑色喜剧,变成了爱情悲剧。最适合的终结场景,应该是在《钦差大臣》演出的剧场中,当李小璋看到警察向他走过来的时刻。旁白应该是张泉龙在公安局为自己理直气壮辩护的原话:“假如我是真的,那么我做的一切都是正当的,可惜我是假的,所以才被治罪。”“就算我是假的,只要我没被发现,只要我能心安理得,我就可以享受我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享受的待遇。”这些话,在今天依然难以反驳,令人警醒。▽▼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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