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国故事】爱心土豆|上篇（《妮妮下乡》6）六、爱心土豆（上篇）▲农民手捧丰收的土豆（来源：搜狐网）小村委靡不振地匍匐在山坡上、灰头土脸地在黄尘中讨生活。千百年来，人们把大山敲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叩开一扇财富之门。一次次失败之后，人们的思维慢慢僵硬、锈蚀，渐渐习惯了贫穷。曾有无数人想要打开这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可是，谈何容易啊。人性原本怠惰，天生对涅槃的痛苦心存恐惧、本能抗拒。之前，扶贫工作队曾经试图以养殖业为杠杆，撬开锈锁——每户贫困村民发放5只基础母羊，期望羊群会滚雪球般地迅速繁衍，形成产业。结果，母羊被卖的卖、宰的宰，只留下一条此地不宜发展养羊业的教训。后来，王海妮尝试间作套种，提高土地利用率，也以失败告终。毕竟没有一种像照片底片显影剂般的神奇药水，轻轻涂抹之后，便可以窥见深山中的藏宝图。只能慢慢摸索、慢慢尝试，耐心破解打开高原宝藏的秘咒……18土豆，像木讷的兄弟，或父亲，憨厚，饱满，有力气，无怨言，朴实无华，默默而大，养活着人类……高庙村全是坡耕地，零零碎碎，苦旱贫瘠。祖祖辈辈种植胡麻、小麦和玉米，勉强果腹。在生活和生产中，人们越发认识到土豆是生命和生存的最好伴侣。土豆，又名洋芋，俗称山药蛋，康熙年间从东南沿海传入。因其耐旱，高产，且亦粮亦菜，成为当地人们的主食。四月初，从窖中取出种薯，放在温暖处催芽。几天后，薯芽萌动。用刀将薯块切开，每块各带一个牙眼。草木灰搅拌，晾干后即可播种。每个切开的薯块，像一个闭着眼睛睡觉的婴儿。种薯入土一个月，发芽，出土，叶呈卵圆形，类似荆棘。六一过后，太阳渐热，地温渐高。株苗像儿童发育一样，迅速长至少年，三四十公分高。七月中旬，开花了，一簇簇，像喇叭筒，或紫或白，烂烂漫漫。但这些花啊，只是绽放美丽，却与果实无关。每一朵花凋谢之后，蒂结成一枚青胎，似珊瑚球，又像青樱桃，要及时掐掉，不然，会影响土豆生长。八月，雨水集中，正是土豆长身体的时候。娃子们在黄土中踏着大地的脉搏，日日夜夜地歌唱着，膨胀着。只需一个多月，俱已成年。一夜秋风，满山金黄。打开黄色的土地，全部是金黄色的土豆。这些粗粗糙糙的东西，在山民们心中不啻是一块块足赤的黄金呢。于是，他们的心中便填满金黄色的满足了。土豆，像木讷的兄弟，或父亲，憨厚，饱满，有力气，无怨言，朴实无华，默默而大，养活着人类。哦，土豆，真是一个伟大的种族啊。……虽然高庙村的土豆绿色天然，品质良好，但藏在深山人未识，再加之坐等商贩上门收购，价格被一再压低，利润微薄。自己拉到山下出售，虽然价格略有提高，但又会产生运输费用，往往得不偿失。村里没有其他产业，土豆是村民们全年唯一的指望。然而，这里十年九旱，好年景毕竟不多，土豆更是常常卖不上高价。小村脱贫致富的路，到底在哪里呢？村民们世世代代苦苦寻求、苦苦追问，可大山亘古沉默，寂然无语。根据以往的经验，“输血”式的帮贫扶困，治标而不治本，风停雨住，干渴还是干渴，贫困依然贫困。只有增强自身的“造血”功能，小村才能真正脱贫致富，才能健康长远发展。可是，怎样才能激活小村的造血细胞呢？省文联和王海妮，陷入了沉思。最终，目光还是聚焦到了土豆上。文联的优势是文化。土豆，能不能赋于文化元素、形成产业呢？“爱心土豆”的设想，悄然萌芽了。什么是爱心土豆呢？就是把土豆包装成文化产品，以认购募捐的形式，在全国推介。用品质优良的土豆，赢取人们的爱心，帮助高庙村脱贫致富。可是，怎么做，没有成例，没有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这项工作，又交到了王海妮的手上。一项关于土豆的文化策划，像入夏后的土豆，悄悄地，却是迅速在黄土高原深处发育、长大、成熟。如果运作成功，形成产业，将会为村民带来不可估量的福祉。不过，这也只是一次前景美好，却猜不透结局的试水。19微信乘着无影无形的电波，载着一颗颗爱心，飞往天南海北、全国各地，然后在各式各样的手机屏幕上显形。一颗颗沉甸甸的爱心，便在人们的心窝里激荡出了一波波涟漪。精美的包装箱，以定西人文、村民笑脸、土豆文化、扶贫文化为主要元素的宣传册，名为《定西爱心土豆》的微信宣传短片，把高庙、把定西、把高原，捧到了世人面前……地面的准备工作就绪，地下的土豆们也正努力生长。这，是爱心最根本的保证！省文联领导给了王海妮一些电话号码。电话另一端，连接的是全国著名艺术家和商界大咖。其中之一，便是著名歌唱家林依伦。定西爱心土豆，便向林依伦的“爱情鸟”，发射出了第一缕爱的电波。微信，是最忠诚、最不知疲倦的信使，往来传递、汇聚着天南海北的爱心。大山深处寂寂无名的高庙村，第一次与如此众多的知名人士牵手。土头土脑的土豆，身披文化，怀揣爱心，冠冕堂皇地走进全国知名人士、爱心人士的厨房餐桌，也是头一回。临洮有一个别有洞天的好去处，那就是岳麓山。岳麓山位于临洮县城东，俗称东山。宋朝时期，山麓建有东岳庙，因而得名岳麓山。黄土高原，土层覆盖深厚，山多肉厚无骨。然而，因为气候干旱，重重大山多数植被稀疏。可是，岳麓山却是一个例外。山上树茂林深，叶绿荫浓，就常常使人错把此地当江南。山间绿荫暗合，小路曲径通幽。攀援拾级而上，碧树如玉，鸟声似洗，宛若仙境。此处，也确乎是一座仙山呢。岳麓山上有凤台，传说是老子飞升成仙之处，因当时有凤凰来仪而得名。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谥曰聃，楚国苦县曲仁里（今河南鹿邑县）人。约生活于公元前571年至公元前471年之间，是中国古代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道家学派创始人。其论著《道德经》，对中国哲学发展具有深刻影响。唐朝帝王，追认其为李姓始祖。老子本是中原人氏，为何要到偏远的西北地区呢？据《史记·老子传》记载：老子“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彼时已近春秋末期，周王朝日薄西山，诸侯国各怀心思，纷乱四起。时任“周藏室之史”（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老子，性情超然，志在寻圣访祖，于是便作别京都庙堂，决意寄情江湖。可是，天下那么大，该去哪儿呢？黄土高原是华夏民族的发源地，先民顺河而下，播撒文明。老子因此便逆流而上，寻根溯源。白袍青牛，迤逦西行……海妮的一方小小的手机，把世界和高原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手机累得浑身发烫，但它仍然像自己的主人一样，不辞辛苦地为爱心忙碌着。一个个字符，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为爱心筑巢。微信乘着无影无形的电波，载着一颗颗爱心，飞往天南海北、全国各地，然后在各式各样的手机屏幕上显形。一颗颗沉甸甸的爱心，便在人们的心窝里激荡出了一波波涟漪。爱的种子，在希望的田野上，生根发芽了。人们纷纷向高庙村发出了最真诚的爱心信号，林依伦也放飞了自己的“爱情鸟”。……那些天，王海妮不断在贫困与富裕、乡村与都市、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之间往来跨越，就像分分钟穿越在时空的隧道里。她在田里，一只手捡拾新出土的土豆，满手泥巴；另一只手却握着手机，给大都市里的艺术家、大老板共话爱心。恰似一只脚踩在温热的泥土，一只脚踏上七彩云端。在巨大的落差里游走，海妮的思维都快紊乱了。然而，真正让她紊乱、崩溃的，还在后边！20人类社会，从来都不缺乏爱心，可是爱心有时又很脆弱，经不起欺凌和蒙骗。爱心土豆甫一诞生，便被认购了1000余箱。始料未及，连王海妮自己都惊得直吐舌头。虽然数量并不算太多，但因为没有做专门的宣传，只是利用微信和电话，在朋友之间口口相传，短时间内能赢得如此众多的应和，也着实让人心生感动。这是一颗颗水滴，从全国各地汇集起来，形成了一条爱的小溪，流淌的是满满的希望。中华大地上亿万条小溪汇聚起来，将成为奔腾的长江与黄河。想想，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啊。为了把爱心土豆做成良心土豆、诚信土豆，王海妮在高庙村专门组织成立了爱心土豆协会。爱心土豆装箱时，虽然把包装箱分到各家各户，由各家包装，然后再集中外运。但海妮坚定地相信，不会出现任何质量问题。因为，如果把爱心土豆做成产业，将彻底改善村民们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条件，造福子孙后代。他们怎么可能不全心全意地，把改变自己命运的事情做好呢？海妮在省上开完会，村里的爱心土豆已经妥善装箱，只等发运。她便从兰州租了一辆大卡车，开赴高庙。那真是冬天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风清气朗，太阳像一只温暖的佛手，爱抚着整座黄土高原。海妮的心情，也阳光灿烂。爱心土豆好比她的女儿，精心准备几个月，终于要带着高原的纯朴与真诚，出嫁了。上百个日夜的奔走呼号，终于见到成果了，心里饱饱的满是成就感，怎能不让人心花怒放呢？看着一箱箱包装精美的土豆，海妮的心也是醉了。它们是爱的使者，是高原的名片。今天，将踏上旅程，到繁华的大都市，叩开更多爱的心房。海妮也加入了搬运爱心土豆的队伍。捧着一箱箱土豆，恰似拥着自己走向花轿的女儿。她多想掀起红盖头，再看女儿一眼呀。可是，当她怀着美好的期盼打开包装箱时，却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了，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箱子里的土豆大小不一，大的如馒头，小的像鸟卵，而且表面坑坑洼洼，甚至还有不少已经长出了长长的芽子。说好的诚信呢？说好的爱心呢？谁的诚信与爱心，竟会如此面目可憎呢？但愿这是唯一的失误。然而，再打开一箱，仍是如此。再打开、再打开、再打开，全都如此。海妮饱饱的信心，瞬间干瘪了！怎么会这样？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心情，顿时阴霾笼罩。这样的土豆，不是要凉了别人火热的爱心吗？她问爱心土豆协会的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土豆到底大的是精品，还是小的是精品。协会负责人狡黠地一笑说，王书记，这你就不懂了。精品不论大小，关键在于口感。土豆大小都是精品，做菜的时候不都得切开吗，切碎了谁还能分出大小呢？海妮强压着怒火责问，那这些长芽的土豆，又怎么解释？协会负责人笑笑说，土豆长芽嘛，说明是天然无公害。那些不长芽的土豆，是用过药的，对人体有害。海妮说，土豆长了芽有毒，就不能吃了。协会负责人说，有毒？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吃，从来没听说谁被毒死过。说着，他弯腰捡起一枚土豆，把上边的芽子一掰，递到海妮面前说，看看，这不就没芽了嘛。简直是一派胡言，不可救药！海妮平复了一下情绪，痛心疾首地说，咱们这样做，对得起人家的爱心吗？咱们今年赚了人家的钱，明年还能再赚吗？明年赚不赚再说呗，眼前有钱不赚，不是傻吗？如果只装好土豆，剩下差的就买不上好价钱了。这样好的坏的一起装箱，卖出的都是高价。反正几千里路运出去，他们也不可能再拿回来换。嘿嘿！村民们竟然被自己的聪明感动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自得地笑着，甚至有人说王海妮头发长见识短，不懂生意。竟然如此自断后路，损人损己！精神上的贫穷、思想上的贫穷、观念上的贫穷，才是最顽固的穷根，绝难拔除！人类社会，从来都不缺乏爱心，可是爱心有时又很脆弱，经不起欺凌和蒙骗。在我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逐步走向繁荣富强、走向人类高度文明的时候，竟然还在讨论路上遇见跌倒的老人，到底扶不扶的问题。文明古国、礼仪之邦，何以至此呢？我们一定还记得农夫与蛇的故事。这个故事教育了几代人，可是，谁会料到，社会发展到今天，竟然有人甘愿去做那恩将仇报、让人憎恨的蛇。老人倒地，路人伸手相救，居然被反咬一口。虽然这只是极个别的糊涂老人，然而，伤害的却是全社会的心。再见到倒地的老人，爱心只得绕道而行。那么，爱心土豆呢？一千多箱爱心土豆运出去，就会伤害一千多个家庭的爱心！想想吧，一个麻木不仁、缺乏爱心的社会，该是多么冰凉与孤寂呀？！幸好及时发现，还有挽回的余地。海妮招呼大家一起动手，一箱一箱地挑捡，把不合格的土豆全部剔除出来。然而，村民们都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谁都知道，差土豆一旦被挑出来，就由爱心价变成土豆价了。村民们觉得吃亏，因此情绪十分抵触。有一名妇女，指责海妮说，你们文联弄什么爱心土豆，纯粹是搞面子工程。一箱土豆光包装袋、包装箱、宣传册就得十几块钱。有这些钱，还不如直接补贴给村民呢。海妮解释说，咱们这么做，就是要做出自己的品牌，为高庙土豆打开销路。做好了，土豆价格翻倍。妇女说，把包装的钱补贴给村民，不也相当于土豆价格翻倍了吗？你这样倒腾来折腾去，不嫌麻烦？海妮说，土豆要想打开销路，包装是必须要有的。酒香还怕巷子深呢，好产品不也得花大价钱做广告吗？精美包装，就是为了提高土豆的文化品位。这些费用，来自土豆销售出去之后的利润。如果不包装，直接把包装的钱补贴给村民，这笔钱从哪里来呢？即便文联想办法出，今年可以出，明年可以出，能每年都出吗？假如咱们的爱心土豆打出品牌，形成产业，这些钱由市场出，年年都有，而且会越来越多。妇女自知理亏，却又不甘服输，就叉着腰站在一旁，故意做出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别的村民，在一旁看热闹、起哄。土豆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海妮独自一人一箱一箱地翻捡。她绝不容许任何一颗假爱心滥竽充数！大卡车司机叹口气，下车给海妮帮忙。刚来村里的时候，他一路埋怨海妮，嫌山高坡陡，要求增加运费。海妮跟他开玩笑说，你就算是扶贫吧，村里那么穷，为村民省下一分是一分。司机没好气地说，我扶贫，那谁来扶我呀？……直到夜里七点多钟，他们才把爱心翻检完了。海妮和卡车司机累得头晕脑涨、腿酸脚麻。一连几个小时，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装完车，海妮已经精疲力尽了。刚松了一口气，不想，再起风波！▲甘肃土豆田间洋芋花开（来源：甘肃民营经济网）-未完待续-与中国文学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