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钟【金小说】潮钟(3)

2 我来到医院门口,看到男人还在打桃桃,桃桃几次爬起来,几次被打倒。有人呵斥道:“你是干吗的?为什么打孩子?”男人说:“俺的孩子来医院伺候人,得了工钱不给俺,你们评评理。”桃桃看我跑来,突然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哭着说:“爹,你别逼俺了,再
原标题:【金小说】潮钟(3)2我来到医院门口,看到男人还在打桃桃,桃桃几次爬起来,几次被打倒。有人呵斥道:“你是干吗的?为什么打孩子?”男人说:“俺的孩子来医院伺候人,得了工钱不给俺,你们评评理。”桃桃看我跑来,突然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哭着说:“爹,你别逼俺了,再逼俺就去跳海。”说罢朝街上跑去,转眼不见了。我望着那男人,真想告诉他:桃桃其实没挣到工钱,妈妈让小姨去银行取来这个月的工资,几次想给她,她都不要,她说俺说好不要就不要。男人望着医院的大楼,呆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啥?去跳海?你可千万别给俺添麻烦。”然后喊着“桃桃”,直奔海边。我转身往回走,刚来到住院部楼梯口,就见桃桃从红砖甬道那儿跑来。我问:“你没去跳海?”她喘着粗气停下:“俺骗俺爹呢。”“为什么要骗?”好像她不去跳海就不对了,立刻意识到我不该这么问,又说,“你要是跳海,我妈妈就没人护理了。”她点点头,表示同意。我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俺是翻墙过来的。”我想象不出一个女孩居然会翻越那么高的围墙,不禁有点佩服,看着她被扇得红彤彤的脸,问道:“疼不?”她点头。我说:“你爹是坏人。”她立刻纠正道:“他不是俺爹是后爹。后爹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为什么打你?”“打人就是坏人?要是你娘打你呢?”“我妈妈才不会打我。”“那你爹呢?他也不打你?”我顿时语塞了,我很早就没了爸爸,不知道爸爸该不该打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爸爸比有一个经常打孩子的爸爸更糟糕。桃桃说:“俺爹打俺的事,你别告诉你妈妈。”我本来想说不,看她眼里的恳求就要变成泪水滚下来,赶紧点点头。桃桃说:“你保证。”“保证就保证,有什么了不起。你快去吧,妈妈等着你挠痒痒呢。”我望着桃桃顺着楼梯跑上去的身影,心想:我为什么就不能给妈妈挠痒痒呢?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秋天。我没觉出妈妈的气色越来越不好,饭量越来越小,记性越来越差,说话越来越少。倒是桃桃比医生观察得还要仔细:“阿姨,你的脸比昨天又黄了些。”“阿姨,你吃的太少了,以前俺吃了饭再吃你剩下的,能吃到这儿,后来能吃到这儿,现在能吃到这儿。”她用手在自己胸脯上比划着,越来越高,都可以够着喉咙了。“阿姨,你忘了吗?大夫让你一次吃三片,不是五片,再说刚才你已经吃过了。”“阿姨,你今天一下午才说了三句话,俺娘说一个人话越少心里越难受。”妈妈问:“你娘是谁?”桃桃立刻低头不言语了。医生查房时,妈妈总是记不得哪儿痒了哪儿没痒。桃桃说:“不是这儿,昨天你让我挠的是这儿,今天你让我挠的是这儿。”医生问:“是刺痒,还是跑来跑去的痒?”妈妈把求助的眼光投向桃桃。桃桃说:“阿姨说过,像蚂蚁搬家,从这儿到这儿。”医生就在蚂蚁跑过的地方用手指摁一摁。我问:“妈妈,是不是你的病治不好了?”我不知道妈妈得了什么病,只听医生查房时说,是一种罕见的并发症。妈妈叹口气,没有回答。妈妈的病情果然加重了。一个星期天,妈妈给小姨说:“我的医疗费厂里报一部分,我自己掏一部分,积蓄是一点没有了。现在就剩那套房子,是厂里的房改房,在悦悦名下。我把悦悦托付给你,房子也应该托付给你。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房子卖了,一半给悦悦,算是她的抚养费和上学的钱,一半你留着,你挣钱不多,又要还房贷,又要给爸妈寄钱,紧巴得十个指头不够数。”“你这是交代后事呢,太早了,别胡思乱想,姐。”妈妈固执地说:“我知道我自己,时间不多了。”“你这样分配肯定不行,首先桃桃的工钱你不能不给吧?她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家又不是没大人,万一人家来要钱呢?你在时冲你要,你不在时自然得冲着我了,我咋办?你得把桃桃的工钱留出来。”这时桃桃端着脸盆走进来,红着脸对妈妈说:“阿姨,你要是给钱,俺这就走了。”妈妈喘口气说:“好,不给了,你也别就这么走掉,我还要靠你呢。”小姨走后,趁着桃桃去水房洗衣服,妈妈说:“悦悦,妈妈想托你做件事。”口气里带着郑重和信任,让我感到事情很大很大。妈妈说:“我想知道桃桃的家在哪里,她妈妈是谁。我问过她,她不讲。你能不能问问,你们都是小朋友,她说不定会给你讲。”我心想怎么桃桃会有这么多秘密啊,我就没有。我很高兴为妈妈做这件事,跳起来说:“她会把秘密告诉我的,因为我保证过,我们可以交换。”妈妈听不明白,疑惑地看着我离开了她。水房里,桃桃正踩着板凳在水池上拧衣服。我凑过去说:“我们两个拧吧,我以前帮妈妈拧过。”“不用,俺一个人就行。”“可是我想拧。”“那好吧。”她从板凳上跳下来。我们一人抓住一头使劲拧起来。水唰啦啦往下滴。桃桃说:“两个人就是不一样。”说着把拧干的衣服从领口提起来,抖了抖。我说:“我们学校的水池到我腰这里,不用踩板凳就能够着水。”桃桃说:“俺知道你们学校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俺不说。”我又问:“你家在哪里?你妈妈是谁?”桃桃愣了一下,摇摇头。我又问了一遍。她说:“俺不说。”“你必须说。”她踩上板凳,把拧干的衣服放回洗衣盆,表明她知道我为什么帮她拧衣服,但现在衣服又湿了,等于把我的帮助连同目的一起抵消了。我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爹打你的事告诉妈妈。”“你保证过的。”“不兴反悔啊?”她想了想说:“那你就告诉阿姨去吧,反正俺不说。”我没想到她这么坚定,瞪着她咬咬牙,心说我决不能软下来,让她占上风,她只不过是个不挣钱的小护工。我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这天晚上,桃桃把饭盒送回食堂时,我悄悄跟了过去。窗外黑乎乎的,夜色把那条红砖甬道变成了深深的峡谷,有灯,但不知为什么,一盏离一盏那么远,亮色跟亮色不是手拉手而是脚蹬脚,一蹬就远了,黑暗像陷人的壕沟阻断着路。除了她和我,没有别的人。我忽紧忽慢地跟着,不想让她发现,又不想离她太远,终于路过了指向太平间的牌子,又终于到达了食堂,我浑身是汗,有点抖,差不多要吓尿了。好在从食堂走向医院门口的路是露天的,也不怎么可怕,有来来往往的医生和病人。医院外面就更不用怕了,车水马龙,人流如潮。桃桃的红衣服在人潮里闪耀,我一直跟着,跟了很长时间,都快走不动了,忽见她拐进了一条小巷。我紧追几步,看她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她敲了几下门说:“娘,俺回来了。”说着开始收拾晾晒在门前铁丝上的衣服。有人开门出来问:“吃了?”“吃了。”“饱了?”“饱了。”“水热好了,赶紧洗了睡。”“嗯啊。”我惊讶得几乎喊出声来,桃桃的娘居然是马护工!我一会儿走一会儿跑,气喘吁吁地回到医院,想让妈妈跟我一样大吃一惊。妈妈却说:“我早就想到了。”我说:“明天你让小姨带着我去要钱。”妈妈摇摇头说:“她要是还了钱,桃桃就不来了。桃桃之所以来,是她们还不起钱。”“那要是桃桃突然不来了呢?”“我想不会,桃桃至少还能来三个月。”“为什么?”不等妈妈回答,我就想明白了,未来的三个月加上已经过去的两个月,如果算工钱,正好是马护工取走的五千块。哦,原来桃桃是来还钱的,原来马护工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坏人。妈妈不让报警看来是对的。-未完待续-原文刊于《中国作家》文学版2018年第4期前情提要:潮钟(1)前情提要:潮钟(2)与中国文学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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