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很久没有在这里发诗歌了。 诗歌写作延续了我的整个青春。现在的时间是碎片的,在家庭,工作,开会,见客户,谈项目,写策划,出差,吃饭,喝酒,飞机上,高铁上,做PPT,写广告……中荒废了。有时候想起写诗这件事,写几笔,但是不好意思拿出来。人总是
原标题: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很久没有在这里发诗歌了。诗歌写作延续了我的整个青春。现在的时间是碎片的,在家庭,工作,开会,见客户,谈项目,写策划,出差,吃饭,喝酒,飞机上,高铁上,做PPT,写广告……中荒废了。有时候想起写诗这件事,写几笔,但是不好意思拿出来。人总是如此容易说服自己,以忙为原因,抛弃自己的心爱玩具。诗歌其实是我的心爱玩具。这是两首诗,有点长。这是两首必然之诗,是来处之诗。家族与出生地。是我的百年孤独。无论是谁,都需要反复确认几件事:我是谁?我从何处来?写《时间简史》时,我的奶奶还在,如今她仙逝有年;《遥寄1964年的俞平伯先生》,也是看俞平伯日记,偶然发现他在1964年曾经下放到我出生的那个小镇,在他的日记里,残存着那时的风物。于是以互文的方式,与他对话,其实是故乡地理,一个无名小镇被重新擦亮。在一个自媒体疯狂的年代,我也蛮清楚怎么搞才能有流量的,才能挣钱的,但是还是觉得这样更自在一些,不至于把自己搞得面目皆非。谁会认真的去看一首诗呢?既不是爽文,也不是鸡汤,没有危言耸听,更没有踩踏热点。谢谢打开这两首诗的人,谢谢你们花一点时间读两首写的很长的诗。时间简史1黑夜里,亮了一盏灯。风声穿到水底惊扰美梦,似乎是战争。我的奶奶,经历过战争,而今她睡着了,随时可能在梦中死去。她怕死吗?似乎不怕,似乎怕。我说不清楚,至少现在说不清楚。她90岁了,只能借助拐杖缓慢挪移。一道光,经过一闪念,挪移到杯子的边缘。2想象不出的年代。1920年。梳辫子,裹脚,穿着民国的衣衫。在小镇,杨姓的人家,在生了两个女孩之后又生下了,第三个。奶奶身上有一块胎记。如今渐渐变淡,消失。一块90岁的胎记,终于来到新世纪。好像来到未来。3未来是什么样子?烟柳年年生长,菊花秋天开完,就是冬天。爷爷是西医,他练习悬腕小楷,抄药方,如同菜谱。到了爸爸这一辈,他偷走了家里的铁,丢进公社的高炉。妈妈每天捡拾麦穗,深夜偷偷点燃灶台。我的姑姑,一个小学教员,嫁给了一个军人。时间都过去了,未来就是现在。姑姑老了,爸爸老了,奶奶老了,爷爷停留在40岁。他的坟前,有一株柳树。柳树也老了。41966年,天空浅白,革命没有映红天空。爸爸怀里揣着火药,穿行于闹市寻觅一条水蟒,巨大的蟒蛇,出没于村落他还是用蛇皮制作了一把二胡在夜里拉响,嘶嘶的声音,就像革命喝下的酒。我听过那种声响,是在90年代的夏末我们在县城的角落喝酒穿着黑色衬衫,解开三粒纽扣袒露着扁平的青春肋骨坦荡,鸡巴高高挺起。5妈妈是个美人。现在已经丝毫不见端倪。她在地头,跟一群爷们儿抽纸烟,大声说笑丝毫不像少女。我怀疑妈妈是否有过少女的时光。天色已晚,少女妈妈扛起铁锨。她不会女红,倒是经常去河里摸鱼。她喂鸡的时候,嘴里发出咯咯的叫声。她的两个姐姐:一个嫁到了文安县,一个远远的嫁到了甘肃。61971年,或者是1972年两个年轻人结了婚,照没照结婚照,他们都忘了现在已经翻不到他们年轻时的合影。1973年,第一个女儿出生了。那年是牛年,尼克松宣布越战结束,李小龙死了,中国爆炸了一枚氢弹。1978年,又生了一个女儿。直到1980年,才生了一个儿子。计划生育,被罚了200元。那时爸爸的工资是:34元。7他们也曾有过频繁的性爱。然而到了2009年,他们已经分居数年。一个酗酒,一个整夜打着响亮的呼噜。一个抽烟,把手指熏得黑黄;另一个也抽烟,烟垢布满牙床。烟雾在两间屋子里,没有交集,独孤的烟雾墙上的钟,忽然掉了下来。8爸爸黑色的提包,挂在飞鸽牌自行车的车把的确良的上衣,洗了就搭在院子里。妈妈善于做鱼,买来鲤鱼,清洗干净,用油煎了再用大火炖制,有时候会在里面加粉条,有时候加土豆。爸爸的自行车摆放在院子里到了夜里静悄悄在春天,院子里种满花朵对叶莲、鸡冠花、染指花、芍药、夹竹桃花香中的自行车,静静的安放在1988年。9冬天的棉裤,被妈妈的烟头烫了一个洞。我睡在床上,梦见四处寻找厕所。还是尿床了,把被子尿湿。停电的时候,缝纫机上点了两根蜡烛。我用针,拨弄灯芯。也会把火筷子插进炉膛,烧的通红。院子里摆满木料,都是松木,家里要盖新房子。1990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雪覆盖了木头。我用烧红的铁筷子,刺向院子。玻璃上的冰花,看上去像是大兴安岭的茂密森林。10夏天的蜻蜓飞舞。远在兰州的表哥回家访亲,带着一个海鸥相机。我们站在花丛中拍照,我的膝盖上有一块疤,是蚊子咬的。蚊子太多了,它们在1987年的夏天飞舞。表哥留着帅气的小胡子,教我说英语:“GOODGOODSTUDYDAYDAYUP!”我热衷于用扫帚捕捉蜻蜓,用鸟枪打麻雀,用小棍挑拨一条草蛇。小蛇都聚集在阴暗的角落,它们温顺。每当表哥给我们拍照,爸爸的坏脾气就收敛起来带着笑,和一点不知所措的惊慌,用手拨拨头发,温顺的站在原地。我搬来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笔直。我的头顶已经过了爸爸的腰。11我还有一个妹妹,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妈妈很少提,偶尔提起,也像说别人。我在房间里呆坐,想起一个月大的妹妹。感觉她就在我面前。奶奶生过五个孩子,早夭了三个。一个死于天花,一个死于瘟疫,一个死于饥饿。我的妹妹,两个叔叔,一个姑姑,他们坐在一起,讨论花开,或者花败,那些事。就像我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讨论晚饭,或者买一双鞋,那点事。12我出生时,天边有一朵云。云朵变幻形状,一直到今天。当我抬头观望,云朵有时飘忽,有时安静。当我再抬头,八尺的风,平底起,半尺的云,被天空收拢。万里无云的云,与乌云密布的云都不是我出生时,妈妈从窗口见到的。那朵云,落下来,降落到80年代的煎茶铺镇。遥寄1964年的俞平伯先生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王维《杂诗》1、“……六时到霸县,又下车散步。以待在县加取铺盖,至四十分始行。东行二十四里,路甚平,七时到煎茶铺。住农业技术学校,地甚空旷,房舍亦新整。”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21日45年前,俞平伯来到煎茶铺镇。彼时的风物,已消磨殆尽,人事都不堪。俞平伯留宿的学校还在,变成了职高学校周边有水塘,十几年前还清亮,种着莲藕,夏天开荷花可以挖到泥螺和泥鳅,我的四叔还在水塘里捉住过一条硕大的黑鱼,鱼的力量太大,差点把渔网撑破有人淹死在这里,多半是夏天无人的午后风也小,几乎是静止的,水鬼潜伏在水底牵扯孩子的腰身……如今水塘早已填平,盖上了新房子与45年前相比,这个世界更加崭新,还是更加陈旧?29年前,我出生在煎茶铺镇那时的天空一片敞亮。2“……余偕庄圻泰、楚九英、吴以群至“一小队”,在院中听群众检查(一般说“洗澡洗手”),一复员军人、一青年、一老农。天无纤云,圆月皎然,不意在此看月,有怀人之意。”——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25日如何提那时的圆月皎然?六十年代的月亮,亮到现在,没有丝毫懈怠它孤零零的旋转在天际磨掉一些月晕的琐碎剩下白茫茫的光如何提那年的复员军人、青年和老农?他们落地生根,撒豆成兵他们看天吃饭,遇到火烧云,就停在路边张望村子里的人,死的死,活的活旋转在命运的空竹里,发出嗡嗡声响3“下午三时继续至五时一刻讲毕,即全体参观沙窝村,亦甚近。投机发财者新建房屋,而小学校阴暗湫坠,一室内群儿低坐,方上课,观之怅然。”-——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26日我的小学同学于天青是沙窝人,他曾立志娶姜玲玲回家我的小学同学王小松是沙窝人,他曾打算做一个摩托少年于天青死于一场少年时期的打斗王小松接手了他爸爸留下的一家餐馆我去年在这里点了腰果虾仁、回锅肉和炖肘子大型货车在门口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土掩盖了这沙窝路口的小屋我正趁着阴霾远遁4“……早饭后游煎茶铺集市。此地逢二、七赶集,今日农历四月十七日也。农具、日用品略备,纵横占数条街。”——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28日我曾经在这集市上买过不少东西:25块一双的鞋子,30块一条的裤子,小学时候的书包腊月二十七那天的年货,破散的零食,以及一本1988年出版的小说集那间破旧的商店,墙壁上还写着“为工农兵服务”的大字在某年夏天,我花了4块钱,买了一个地球仪过了不久,又花了3块钱,买了一个订书器我还认识许多这个集市上的摊贩:我四爷在这里买劳保用品,雨靴闪闪发亮;我姐夫买过年画出一次摊总是要交两元钱的管理费;我小学同学在这里卖菜另外一个女同学在这里卖烧饼,我去年还见过她她成了两个女儿的妈,长相肥美多汁,像烧饼里面的腊汁肉我表弟在这儿开了一个网吧,兼买一些盗版光盘光盘更新的速度和大城市同步:刚刚完了《变形金刚》马上就是《窃听风云》5“……群众席地而坐。此会有总结动员性质。发言者有十馀人。在讲话时,辄有一人突起,振声大呼口号(与所讲有关),众皆高声和之。此在斗争大会往往有之。余尚是初见。十一时十分始散会。见圆月已残少许。家中当已入睡,不知我方摇兀疾驰于河北之野也。”——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29日我的爷爷死于1964年。他被埋在小宁口村东边的一片坟里这是我们家的祖坟,按照辈分顺序排列坟茔隆起于地面,没有墓碑,自然没有墓志铭他的坟前有一株45岁的柳树,周正且笔直我和爸爸每年来此上坟,磕头,烧纸,放一挂鞭炮清明时节,柳色正氤氲小时候,爸爸带着我在坟地间行走家族的死者都在地下我以为他们都在天上爸爸给我指点他百年之后的栖息地——是一小片长满野草的土地同样有一小块土地属于我在许多年以后我和爸爸、爷爷将在此汇合互相并不远离,像邻居一样居住我是否会在那里见到陌生的爷爷?他是否会保持着1964年的神情?6“五时半起。见窗下锦葵始放,感节序之迁流矣。”——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30日周围空旷,寻不到锦葵。更多时候,被空旷挟持,从狭仄的楼梯间直接滚落至天井,类似一颗圆木。我这颗圆木,有点粗。有的圆木就轻巧许多,像我认识的那些镇子里的女孩。她们随着年华滚落,有的嫁给了木匠有的嫁给了那朵花。锦葵旋即幻灭,一个电光之间45年的锦葵披着夜行衣,飞梭在煎茶铺镇像一个飞去来器它们随着节序的迁流而至,是一群微小的魔法师。7“四时四十分,至各处参观,如幸福院、保健站、米面加工厂、养猪圈。东高各庄小学,以今日星期无课,房甚整洁,晤女教师二人,年甚轻。有皂英树颇巨,翠荫茂密,此来仅见。又观民兵列队,实弹射击。立靶百米之遥,每中的,觅遥举红旗示之。三发三中者颇多。”——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31日皂英树还在吗?我需要问问我的姑姑,她是这所学校的教员可现在她早已经退休了,腰不好,不能久坐也不能长时间的步行。我的姑父年轻时是个帅哥我见过他的照片:一身戎装,眉间有一颗痣他曾在这里练习过射击,也曾经和别人摔跤比输赢总是他赢。他还在这里举起过一个几百斤的磨盘一口气围着村子跑了好几圈现在他老了,得了痴呆症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地返回童年。8“……天气阴凉,独步平野。园田一绿无际,环以远树,贯以清渠,渠边村女浣衣,陌上农夫荷锄而归,饶有江乡气象。集合同人穿行原野,步至扬水站,濒中亭河,可排可灌,旱潦无忧,一九五八年建,据云农田用水每亩收费八角。”——俞平伯日记1964年5月31日扬水站早已经废弃,少有人来。我们小时候在此野餐,铺上几层报纸打开汽水瓶,吃两桶糖水罐头,偷着抽烟烟雾招惹低飞的燕子有些人趴在地上作弄蚂蚁有些人对着中亭河撒尿,大声叫骂肏你妈要是在晚上,这里能找到萤火虫要是在秋天,野草都枯黄一根火柴就能引燃河岸烟火盛大,一些秸秆燃烧时,发出啪啪声9四时馀,参加“李克恭、佟茂金说理斗争大会”。一地主分子、一反动分子,且有血债。会在广场中,西向,布置与东台山略同,板凳较多。此有绿野平畴,南则平波浅水,有牧羊者,有网鱼者,盖距大清河甚近也。日被云遮,约二小时开霁。——俞平伯日记1964年6月2日像一场遥远的旅行,俞平伯先生来到1964年的煎茶铺镇我更多的时候,在镇子周围摇摆:从元里,到平口左手开出一只玉兰,右腿内侧长出三朵木樨花像一场虚无的远行,我试图回到1964年的煎茶铺镇爸爸那时14岁,我看着他没有了父亲看着他摔碎了半导体,看着他涉水渡过大清河在煎茶铺,既不生长茶树,人们也不擅长茶道爸爸只用搪瓷缸子,沏大杯的茉莉花茶茶垢经年累月,沾染搪瓷缸上的牡丹倒是田间地头种了许多麦子,风吹麦浪,起伏的命也有棉花,布满道路两侧:一片片降落的云。10“……是日午仍风,下午转阴。四时方在开会,大风自西来,扬沙,雷电,不雨,旋霁。锦葵有为风所偃者,扶之不起。因风,停电,室内燃烛,至十时半始明。”——俞平伯日记1964年6月4日停电的夜晚总是显得过分漫长。我点上一根1988年的蜡烛,灯火如豆借着这点光亮,在纸上画一个仙女以为自己是神笔马良俞平伯点上1964年的蜡烛室内忽然明亮了许多,他记下:大风自西来,扬沙,雷电,不雨,旋霁。可以见到银河,无数星星点上蜡烛挨过这短暂的黑。我愿意化作一阵风,向上飞跃银河端坐在猎户星座内,周围都是行星与卫星吹灭那些星,吹灭那些世界大风自煎茶铺来,胆小,青涩,带着一个少年,旋即消失的村庄。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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