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条狗我对那条狗说,在你咬死我之前,让我见妈妈一面

那年夏天,我四岁,或者五岁。 母亲去外地学习,将我寄养在外婆家半年。 外婆家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枣子树,盛夏七月,知了在上面疯狂地嘶叫。一群男孩子坐在高大的树杈上,打量着在树下路过的我。 知了疯狂的叫喊,没有掩盖住他们遮遮掩掩的笑声。
原标题:我对那条狗说,在你咬死我之前,让我见妈妈一面那年夏天,我四岁,或者五岁。母亲去外地学习,将我寄养在外婆家半年。外婆家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枣子树,盛夏七月,知了在上面疯狂地嘶叫。一群男孩子坐在高大的树杈上,打量着在树下路过的我。知了疯狂的叫喊,没有掩盖住他们遮遮掩掩的笑声。我知道,他们在嘲笑我。嘲笑我身上的大裤衩——我身上穿着的我外婆的大裤衩。外婆有一个深红色的大木箱,里面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樟脑丸的味道。自从到了外婆家,我的裙子就被压在了大木箱的最底层,再也没有被拿出来过。其中有一条米黄色,领口绣花的美丽裙子,我最爱的一条裙子。外婆每天都只给我穿她自己的大裤衩,非常宽大,松松款款,皱皱巴巴。是的,只给我穿这一样玩意儿,没有上衣。那时的我多么娇小玲珑啊,一条老人的大裤衩就足以包裹住我小小的身体。你看,几十年过去了,写到这里,我依旧多么的慌张。我多么希望事实的真相就是像我描述的这样“足以包裹”。而事实上,顶多算“勉强包裹”,我常常得边走边用手往上摞那条该死的松紧带,才能够保证我自己勉强“不露点”。那个疯狂的夏天的中午,一群男孩在枣子树上嘲笑我,瞧,那个古怪的小女孩。我木然地抬走看了他们一眼,木然地走过去。我一个人默默地穿过外婆家的晒谷坪。水泥坪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很烫,那条短短的路似乎变长了,我往前走,我的鼻尖冒出汗珠,我觉得我的身体在燃烧。这是第几次被人嘲笑?我已经不记得了。有一次在是菜地里,我弯下腰摘菜,一群大人看着我哈哈大笑:你看那个妹子,屁股都要露出来了。我也跟着笑。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笑。每次他们笑我,我都跟着笑。小时候的我,大概是是世界上最乖巧最温顺的那种小动物,从来不哭,从来不拒绝,从来不提任何要求,从来不知道世界还有一个词语叫做“我不要”。为了这件大裤衩的事情,只有一次,我哭了。那是紫云英刚开的季节,我好端端地走在田埂上,去采一把紫云英。突然身后一声低低的狗吠声,一只大黄狗朝我扑过来。我多么害怕啊。我疯狂地跑,鞋子掉进泥地里扯不出来,我摔在田里。我手里的花掉了,洒落一地。狗咬住了我的小腿。我放弃了逃跑,我把指甲深深地扣进泥地里。那条狗比我还高大。我想,它一定会咬死我。那一刻,我想跟那条狗说,在你咬死我之前,你让我见一下我妈妈。我想我妈妈。我终于哭了。我哭得惊天动地,歇斯底里。我的大娘循着哭声而来,救了我。那是她的狗。她带我去打狂犬疫苗。她跟医生说,不怪我的狗,我的狗很聪明,很认人的,穿得好的它不咬,看到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人,大人小孩它都咬。那个男医生哈哈大笑。我咧了一下嘴角,我有点愧疚我挤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因为我的腿实在太痛了。后来,妈妈接我去她学习的地方住,外婆终于把我的裙子都还给了我。然而,已经没有用了。从那以后,我对衣服的执念一直持续了几十年。在我长大以后,我开始有收入的很长时间里,除了妈妈给我的衣服,我对自己去买衣服有极深的内疚感和不安感。高中的时候,我开始经常能收到稿费单。我拿稿费给自己买了一些衣服,可是很少很少穿。高考结束后,要清理行李回家。我把那几年自己买的衣服清理出来,丢掉了。我不敢把它们带回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不配,你不可以。再后来,到省城读书,找到一份自己热爱的文字工作。一直活得非常勤奋,非常努力,也非常朴素。直到六年前,我28岁,一个朋友带我走进自我成长的第一个课堂,向秀英老师的萨提亚家庭治疗工作坊。老师告诉我,在我们出生的那个年代,因为我们的长辈受太多的苦,他们不曾被温柔对待,不曾被好好爱过,他们大抵很少知道如何给孩子足够好的爱。那我们在童年受过的伤,会一直一直潜伏在身体里,直到被觉察到的那一天。那既然如此,我决定从此要好好爱自己。我知道,我只有善待自己,才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去善待我的伴侣和孩子。我只能给出我自己有的东西。我能想到的善待自己的第一个方式,就是买衣服。我从那时开始疯狂地买衣服。我买了许多时尚杂志和一些教搭配的书,还去上了一个色彩鉴定的工作坊。而且,我再也不穿裤子了。即使是寒冬大雪,我依旧是短裙长靴。时至今日,春夏秋冬,我大概有上千条裙子。穿过一次再也不想穿的,穿过几次不打算要的,买回来就不喜欢了没拆吊牌的,我也舍不得丢,用收纳箱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我的过季裙子收纳箱,大概有十几个六升容量的大箱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得一个什么大奖的时候,做完一件特有成就感的项目之后,我鼓励或者犒劳自己的方式,就是买裙子。这个数量和花的钱与我当下这件事情的强度成正比。每次穿新裙子的时候,我是多么快乐啊。我一直无比享受我对新衣服的深深的爱,直到有一天,在姚以婷老师的工作坊,在一个环节,带着“待会儿我带课的时候希望被支持到,那现在别的伙伴带课的时候我就应该先支持到他们”这样很单纯的信念,我在臧臧她们带领的一个活动中,我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我要干嘛的前提下,我第一个举手当个案。当听到主题是设定自己的目标时,我一下子有点傻眼。我是一个散漫而非常追求自由的人,一向喜欢走到那里算哪里,我从来不给自己设定任何目标。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对面的带课伙伴,她看着我笑了笑,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信任和允许,还看到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擦了擦手上的冷汗,默默做了几个深呼吸,回到当下。每一个问题,我几乎都没有能思考的时间。我完全凭借自己的直觉,回答她的“步步惊心的步步逼问”。之后发生的一切,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场梦。我如此惊讶于鼓励咨询系统的力量,让一个毫无目标感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挖出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最渴望的部分。还有,你最慌张的部分。你没有看到的,潜伏在你灵魂深处的部分。在几乎不经思索的一连串的寻找答案的过程中,我看到当下的一个目标之一是我拖延了两年的一部书稿。是什么在拖着我?是我的时间表里没有给它一丁点时间。对,这件重要的事情,我给它的时间是〇。我的时间表里唯一能拆分出来的那部分时间,我在干什么?我在买衣服。花大量的时间,欣赏衣服,买衣服,换衣服。我吓了一跳。我之前,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是我爱自己的一种方式,我从中间得到的快乐之多堪比我在爱情中得到的满足感。我有点迷惘。我给了自己十秒钟的思考时间。在那些瞬间,一个画面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我四岁那年的夏天,穿着外婆的大裤衩走过高大的枣子树下,一群男孩在树上嘲笑我。我看到那个小女孩孤独地穿过晒谷坪。她的脸,和身体都非常烫。她很难过。我坐在台上,对面的伙伴在安静地看着我。泪水瞬间涌出我的眼眶。然后,我在一秒钟之内用笑声扼杀了它。我笑着说,不行,这个事情,我决定要回去找我的老外婆谈一谈。我回到我的座位上,童年的那些记忆汹涌而来。那些三十年前被一次次嘲笑的羞耻感,当年被狗追杀时的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感,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潮涌湮灭了我。我有一种窒息感。我把我冰冷的手放到胸前。我有点想哭。原来如此。这么多年,我对衣服的执念,是因为童年那些关于衣不蔽体的羞耻感从来没有被看到过,被尊重过,被理解过。那个四岁的小女孩,她在巨大的无助中给自己种下了一个信念: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羞耻?为什么我明明有裙子却只被允许穿成这样?大概,是因为,我不配。没有孩子会怪罪大人。大人太大了啊,一个孩子踮起脚尖,仰起头,都够不上他们的眼神。大人那么强大,他们永远是对的。一个受伤的孩子,她的攻击,只会指向自己。通常大概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不配,我有罪。所以,当那个受伤的小女孩长大后,有足够的能力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种过度补偿的方式,来满足自己。写到这里,已经是凌晨一点。明天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对衣服的执念从此放下了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毕竟,这个执念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我知道的是,我用写下这个故事的方式,看到了四岁的我自己。我用我一个足够有力量的成人的爱和力量,看到她,理解她,深深地、深深地拥抱了她。不管我明天会怎么做,我都接纳我自己。我能做到,我肯定我自己。我当下如果做不到,我允许我自己。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当我今日够不到云端,坐下来看看风景也很好。也许,我今天的功课只是看到。我会给自己时间等待改变的发生。我感谢自己的诚实和勇气。当一个人真正懂得去爱自己的时候,其实不需要刻意去做任何事情证明这一点。我依旧有未完成的功课。这人生一战,不过是人生一站。我将继续跋山涉水,带着我一往无前的勇气,继续前行。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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