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n class贾政:一个人的元宵节

作者简介: 管先恒,女,安徽大学外语学院教师,英语言文学专业。 本是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元宵节。 元春才封了贵妃省了亲,说不尽的圣恩浩荡圣眷正浓里,就算大概内囊已经尽上来了,大家的反射弧还很长,上上下下还是一片脂正浓粉正香的富贵太平气
原标题:贾政:一个人的元宵节作者简介:管先恒,女,安徽大学外语学院教师,英语言文学专业。本是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元宵节。元春才封了贵妃省了亲,说不尽的圣恩浩荡圣眷正浓里,就算大概内囊已经尽上来了,大家的反射弧还很长,上上下下还是一片脂正浓粉正香的富贵太平气象。黛玉湘云宝钗宝玉们无事拌个小嘴吵个小架吃个小醋什么的,越发显着岁月静好。这样的好日子,人人都过得兴兴头头,用小丫头佳惠的话说:“倒像还有几百年的熬煎。”连贵妃娘娘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都动了兴致,差人送出灯谜来让大家猜着取乐。贾母这么爱热闹的人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好创意,于是随便发挥了一下子,借着这个由头搞起了个灯谜主题大party。灯谜自有才华横溢的众孙儿孙女们原创,酒水餐宴奖品则由贾母提供。当下里里外外都开了席,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团团围着,地下婆娘丫鬟站得满满,真个华灯泛彩衣香鬓影。贾政朝罢也赶来凑热闹,本来还是挺乐呵的,装傻充愣地哄得老娘甚是开心,自己也很开心——直到看见女孩子们制的那些灯谜。爆竹,算盘,风筝,海灯,更香。贾政越看越悲伤:“娘娘所作爆竹,乃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盘,是打动乱如麻。探春所作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惜春所作海灯,一发清净孤独……此物(宝钗所作更香)倒还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愈思愈闷。然而最郁闷的不是悲伤本身,而是这样的悲伤只能严严实实地掩在心底,半分也流露不得。所以贾母以为他累了打发他去安歇时,贾政还强自撑着又劝了一回酒,方才退出去。退出去了也还是没有人可以倾诉分担。外面良夜未央,欢意正浓,而贾政却只能在房中一个人辗转难寐,一个人郁郁惨痛。看到这一段时总觉得又是凄凉又是温暖。凄凉是因为女孩子们注定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命运,温暖是因为贾政为此而感伤的一颗慈父之心。忍不住想,这要是换成贾赦的话,别说为了个灯谜就感伤起来了,只怕就算亲眼见着众女儿们沦落飘零也可能无动于衷吧——毕竟对自己亲女儿的死活都可以冷漠不顾,又怎会在意这些侄女外甥女的际遇呢?相较之下,贾政的切切之心哀哀之意就显得尤为珍贵。其实那些灯谜也可以强行另解的。爆竹可以是喜庆是威赫,算盘可以是聚财是谋划,风筝可以是居高位是俯瞰众生,海灯可以是智慧是超脱,更香可以是静谧是现世安稳……只是贾政偏偏给出的都是最悲伤的理解,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谶语让他害怕,怕她们时运不济,怕她们前路多舛。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贾政这样的吧?而且,贾政出入仕途朝堂半生,对末世的预感大约会更强烈一些,女孩子们的灯谜,恰恰触到他心中那根隐秘而敏感的弦,因此引发了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贾政回房中思量了一夜,由女孩子们悲剧的命运,想必也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家族的前途和命运,因此整夜里“竟难成寐”,“伤悲感慨”。鲁迅先生说“悲凉之雾遍披华林,然呼吸领悟者只宝玉一人而已”,然而我总觉得,这领悟到华林悲凉的人物,除了宝玉,应该也有贾政,至少有那夜的贾政。贾政会让人觉得温暖,还因为他能认可和欣赏女孩子们的才华,这在那个年代着实难得。他会对宝钗的才学夸了又夸,会把黛玉拟的大观园匾额一字不改地都用上了,还直后悔没把匾额都让小姊妹们拟了……那个年代里本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像李纨父亲那样只让女儿读几本女德书的,方是主流,一比之下,可见贾政的见识之不俗。书中没有明写,然而探春能出落得那样顾盼神飞文采精华,与父亲不拘一格的态度应该是相关的吧。即使对宝玉,贾政明明也算是个温暖的父亲啊。许多人只看到贾政一见宝玉不是呵斥就是教训的样子,甚至一顿大板子能抽到半死,可是,严父的形象才是那个时代教育儿子的官方标配啊。养女可以不拘一格,比如还有同类的宝钗之父宝琴之父等等,可是,养儿却必定是等级森然的,父权至上的,四书五经的,甚至是直接大棒大板子的。现代教育理念里父子的平等交流自我表达互相理解?不存在的。所以,贾政与宝玉,不过是那个时代最标准的父子模式而已,我们要贾政超越那个时代,做一个与儿子彼此尊重共建和谐的五好爸爸,未免强人所难。其实在无数的呵斥教训甚至毒打后面,还是能看到贾政的一颗舐犊之心的。“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里露出很多马脚——虽然贾政已经很努力地掩饰了。用“取笑罢了”“不可谬奖”“也未见长”这些套话来掩饰自己的得意,然而有时候实在是掩饰不住了,忍不住地一会子“笑道”,一会子“拈髯点头不语”,一会子又“点头微笑”……可见心里对这个儿子是满意得不行了。最好笑是贾政问那个水闸是什么闸,宝玉道:“就名沁芳闸。”贾政当即说:“胡说,偏不要‘沁芳’二字。”嗲得来。所以,这位老爹爹是在跟儿子撒娇呢么?……可是,说来说去,温暖又如何呢?贾政大约还是孤独的吧?母亲,妻妾,儿女,似乎与他都有很大的疏离感。贾母自然是偏爱贾政这个小儿子的,不然也不会放着大儿子家不住来跟小儿子过。可是,这样一个胡子一大把的儿子,又那样端方严肃,实在是论可爱比不过孙子孙女儿,论贴心比不过儿媳妇孙媳妇,论逗笑打诨,还比不过傻大姐呢……所以,母子间也只能是淡淡的——虽然贾政已经非常努力了。比如,中秋节那晚豁出去老脸不要了,给贾母讲的那个舔脚丫子的笑话。贾母给面子,笑了一下。但是说实话,那个笑话真的是又恶心又不好笑啊。说起妻妾来也是心酸。比如前面说的灯谜那天晚上,贾政满心悲戚地回了房,但凡有个贴心的妻妾来开解开解说说话儿,也不至于那样惨痛。就算不像宝玉和黛玉以及袭人那样玉生香花解语地,哪怕像贾珍和尤氏那样也是好的啊。可卿初病时,看贾珍和尤氏,有个事情都要说半天,说得有鼻子有眼有商有量的。可是想象一下,谁能跟贾政说上这么几句体己话儿?王夫人?周姨娘?还是赵姨娘?周姨娘稳重明智,然而似乎也就是根稳重明智的木头,整本《红楼梦》里没见她和贾政有过半点交流。王夫人做姑娘时是个响快人(刘姥姥语),然而婚后不知为什么渐渐木讷,与贾政说起儿子的事情来也像是官方发言。赵姨娘?赵姨娘倒是最常侍候在贾政的房里……然而……还是算了吧。至于儿女,除了出不来的元春,剩下不过宝玉和探春。宝玉自是不必说,别说亲近了,根本见着贾政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地。这倒也很正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里本来就不大可能有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所以,贾政最常呆的地方是他的书房,最常相与的人是他的清客门僚。一片众星捧月着意奉承的热闹里,人生看上去也很美好的样子。然而,有时候还是孤独的吧?经年累月的世故世情,给人裹上一层冷漠拘谨的壳,而心底里,偏偏还是有着柔软的所在。这样的人最容易孤独。贾政遇着的,一定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元宵节。芹梦轩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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