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n class故事|雁丘

我曾经问过她,她最喜欢什么, 而她告诉我,她喜欢长久的东西。 作者 | 晚乔 【第一章:他年隔世】 望向拽住自己衣袖的女子,萧谷凝眸,眼底几分警惕。 “你是谁?” “我,我是……”那女子像是紧张,说话结结巴巴,一句连贯的都讲不出
原标题:故事|雁丘我曾经问过她,她最喜欢什么,而她告诉我,她喜欢长久的东西。作者|晚乔【第一章:他年隔世】望向拽住自己衣袖的女子,萧谷凝眸,眼底几分警惕。“你是谁?”“我,我是……”那女子像是紧张,说话结结巴巴,一句连贯的都讲不出来。半晌,像是想起什么,“啊,我忘了,我的模样和从前不太一样,你认不出我也是正常的。”萧谷打量她一番,态度松缓了些:“姑娘,你大抵认错人了。”楚平烟摇头,是笃定的模样。“你虽是年轻回去了,但我还是记得你的。”楚平烟得意地笑,“你的魂魄还是一样的,所以,即便你不是变得年轻,而是变了模样,我也还是会记得你,绝不会认错。阿陌阿陌,你还记得少时救下后每年都来寻你的那只雁吗?我便是那只雁啊!”楚平烟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表达清楚,于是满意地笑了,圆圆的眼睛弯成一钩月牙。模样生得倒是娇俏可爱。萧谷想着,随后在心底落了一叹,只可惜,是个傻子。【第二章:只影向谁】窗外月色明朗,屋内却是昏暗。台上燃了一豆烛火,灯花迸开,响了极轻的一声。那娇俏的女子恹恹趴在桌上,带着鼻音:“千秋,你说,他怎么就不信我呢?”被唤作千秋的雁儿窝在桌上不理她,被戳烦了才勉强眨几下眼,表示自己听到了她的话。光得到眼神却没得到答复,楚平烟不甘心地继续戳它:“你干嘛不说话啊……”大抵是被磨得久了,雁儿终于站起来,开口,竟带出人声。“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信你?”“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我们分明那样熟悉。”女子长叹一声,“你说,我要怎么样,他才会理会我,不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千秋不言语,只是望着她。“你也觉得我冒失吧,关于这几日我跑到他府上的事情?可是,他不记得我了,我只想让他想起来……”楚平烟将小小的一张脸尽埋在手臂里,也许是头低得太快太急,那发便散在了千秋的爪边。千秋低头看了眼,在桌上走开几步。百年,对于妖而言并不很长,于人却已是一个轮回交替。萧谷已经不是阿陌了,如今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信你?你就算不明白,但我并不是没有告诉你,你为何不愿相信呢?果然啊,傻鸟即便化了人形,还是一只傻鸟。这时,那女子传出声含糊而又沮丧的闷哼,可怜兮兮抬了头,却正对上他的眼睛,于是不由得一顿。她想,他一定是又要对她说什么劝她通透的话。千秋见她这副呆愣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打算安慰她。可还没开口,却不防被她动作飞快揪了根毛,还没来得及吃痛便见她恶狠狠笑出了声。“居然敢压着我头发,找拔!”楚平烟以为他又要劝她。她想,他想说的话,她不能让他说出来。当时,千秋只觉得有一股热气直直冲到脑袋顶——这只傻鸟,怎么想都由着她算了,他要是再管她,那他就跟她姓!千秋转身不愿理她,却看见她得意的举着那羽毛转到他的面前,笑得肆意又张扬,一瞬间弄得他更气了些。被这么一激,千秋索性闭了眼睛,不再理会。他一向当她什么都不懂,于是她也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懂。不懂,就可以在没有找到的时候继续理所应当傻兮兮的寻找那早已入了轮回之境的人,当他还在这世间。就可以在看到萧谷的时候犯傻兴奋,当自己找到了,当他真的是阿陌。【第三章:就中更有痴儿女。】千秋立在枝桠上看着那习武场上的布衣少年,见他一杆银枪舞得极快,只听风色不见形影。忽时一个旋身而跃,再落地时是直冲向下,枪身一弯挡了些冲击,他借势而起,行云流水又是一招。轻风拂过带来些许动静,似是有人行来,可萧谷反身一旋却并未看见来人。而再有感应,那人已是来到他的身侧。敛息凝神间,萧谷低身回手将银枪往前一送,一连串动作只霎时便完成。可是,在看清来人时,他却皱了眉。那银枪枪尖直抵她的咽喉,稍有差池便要血溅当场。这般场景连千秋看了都惊得差点落下树去,她却恍若未觉,眸底兀自闪了兴奋的光,稍稍退远一步盯了枪头细细看着。“从前只知你文才出众,却不知枪法也使得这么好。”萧谷收回那枪立在地上,抚额。见他这般模样,楚平烟歪歪头:“累了?累了便要休息。”眼前女子深色真切不似作假,可看在他眼底却是沉的。往日的萧谷只顾无奈,可前几日却在友人无意的一句话下,对她生出些怀疑。这个女子来历不明又行踪诡异,友人随口,或许她是敌军派来接近他的,而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这委实不过一句玩笑话,萧谷却放在了心上。他做过许多设想,可楚平烟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预料之外。这个女子太过怪异,他想不通。既然如此,便不再想了。萧谷冷冷开口:“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楚平烟见他这般模样,似是被惊着了,愣了半天才开口。“我只是想你了。”萧谷被这句话狠狠的噎住,半天才回过神来:“除此之外?”楚平烟对上他带了冷意的眸,想了许久才开口。“如果你说的目的,就是我前来找你的原因,那么,大概也只是因为想你,在这之外,就没有了。”萧谷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你喜欢我?”楚平烟笑着点头,一下一下非常用劲儿,点得人都发晕。却在看见他的表情之后,愣在原地。“你不信我?”陷入思想的僵局里边,他当她是敌军派来接近他的细作,自是不信她。这般想着,萧谷却还是笑着走近她:“既是要取我信任,那你便需为我做事……你能为我做什么呢?”楚平烟一顿,歪歪头,却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喜欢一个人,自然该要帮他的,以前她只是只雁,不能帮阿陌做些什么,而现在……可她会做什么呢?想了许久,直到无意间看到千秋,这才眸色一亮,开口答他。“你大抵是不知道,其实我很厉害的。这么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想得到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说着,她抬头望向他,很是郑重的模样,“但有一点你得记住,我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是我喜欢你。”【第四章:天南地北】楚平烟说谎了。她将自己说得无所不能,其实她不过一只刚刚能够化形的雁,能做些什么?真正会做很多事情的是千秋。可有一点,她不知道,也从未想到。她从未想过,千秋也不过是只雁,他怎么就什么都会,怎么就无所不知了呢?其实,所谓的强大全能,不过是每一次她来寻他帮忙,他都不想让她失望罢了。那轻松应付的背后,楚平烟从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有多累,吃过哪些苦头。她对萧谷说她会很多事情,因为她觉得千秋会便等于自己会,毕竟千秋从未拒绝过她。这是一种习惯性的依赖,也是一种习惯性的自私,只因他对她太好,好到让她都没有了感觉,将这全当成了自觉。却没想到这一次,萧谷问的那些事情,她来问千秋,千秋却怎么也不愿搭理。楚平烟拿着鲜嫩的果子诱他开口:“千秋千秋,你便告诉我吧,那烨国的军论图和密报什么的到底在哪里能拿到?不用你去拿,你只需告诉了我,我自己去。”本不愿理她,终是耐不过她软磨硬泡,千秋睁开眼睛。“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的,他不是阿陌。”楚平烟一顿,复又笑开:“对啊,他不是阿陌,他如今叫萧谷。”千秋望着她:“他们之间的区别并不只是一个名字。”楚平烟的眸色一暗,但也只是眨眼之间便恢复了一片清明。要不怎么说这世间事情都是凑巧?正巧就是那时,千秋眨了个眼,倒是没有发现。他以为她只认故人,不知道人世间是有轮回的。他想告诉她,同一副皮囊里边,记忆不同,心性不同,喜好不同,那便不再是同一个人。可其实她比谁认得都清楚,只是,她修行许久,找了很多法子,好不容易才化得人身,而她如此,也只是为那个人罢了。若这世间早已无他,她这样努力修习又算什么?所以,千秋说的那些话,她从来选择不信。手里的果子落了满桌,楚平烟揪住千秋的翅膀,摆出一副凶狠模样。“一句话,你到底告不告诉我?”“一句话,不告诉。”千秋态度坚决。可是,态度坚决也耐不住某只傻鸟无赖啊。是了,楚平烟什么都不会,耍赖撒泼却是一直在行的。而这一招,对千秋尤其有效。【第五章:说与何人】烨国的营帐里边,刚刚将那些宗卷翻出来,千秋又想起那个女子一瘪嘴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于是无奈抚额,有极弱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时光也定格在这一瞬。楚平烟不会看见他这般模样,面上是无奈的,唇边却含了笑。千秋看着手里宗卷,眼前浮现出的景象却是那个女子,至此,不由落下一叹。他怕是上一辈子,欠过她许多东西吧。这阵子楚平烟都没有去寻萧谷,不是不想去,只是觉得她没帮他寻到他要的东西便不好去。可千秋说他要的东西太难找,告诉了她地方她也找不到,于是便将这差事揽了过去,却是几日未归。好不容易千秋半夜驮着这些回来,楚平烟心喜,一大早便抱了宗卷跑去萧府门口等。为了这些东西,千秋好像很累的样子,楚平烟想着,如果见到萧谷,一定要替千秋问他多要些好果子,要顶好的那种,鲜嫩可口,叫人吃得满口香甜。大概是太过激动,站在门口小半天,她好不容易打算好了,刚站起身想敲门,却就是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眼前的人,她是认识的,这是护院的张大哥。“你是来找总都统的?”张护院看向眼前不住点头的女子,皱了皱眉,“怎么,总都统都去军营里几天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当然不知道。萧谷什么时候接到的军令,什么时候离开,这一仗要打多久,他从未和她说过。兴高采烈跑出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却是满目失神。千秋看着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这时才知道,原来同一个人做着不同表情,差别竟是这么大。以前看她笑得太开心,总想打击她,如今见她满脸的不开心,却又想逗她笑。可是,千秋忽然发现,那么爱笑的一个小姑娘,现今他却怎么也逗不笑她。“喂,你要不要去找他?”那么努力地说了那么多笑话她都只是含糊应付,却独独这一句话,点亮了她黯淡的眼眸。楚平烟回过神来,将千秋举高,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似的。“对啊,千秋你知道他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找他!”被摇了几下几乎要晕掉的千秋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做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又耗修为又耗心力,身边还要带着这么一个几乎算得上累赘的傻鸟……明明是满心的抱怨,可是,当对上她含笑的眼,他却只说:“收拾收拾,待会就走。”【第六章:君非故人】楚平烟从不知戎马生涯是怎么回事,想象里边,沙场之上该是风烟招摇,一片壮丽的。却不想,真来了这里,却只看见风起月隐,满是萧寂。她拍了拍身上背着的包裹,那里边装的是她要给萧谷的卷宗。对着眼前简陋的帐篷,楚平烟有些疑惑,这就是传说中的军营?可是为什么无人把守?“你要不要进去,巡夜的人要来了。”千秋在对面的帐顶上看着她,语气里边,似是有些不耐。楚平烟回首眨眨眼,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这才一点一点做贼似的挪了进去。挪什么挪?千秋翻了个白眼。萧谷向来机警,账外有人他怎会不知道。营帐里,因为不知来人何人,萧谷握了匕首假寐着,却在听到极小声的一句“原来睡着了”的时候心底一惊,翻身坐起。看着忽然起身的萧谷,楚平烟满心的失望化为惊喜:“啊,原来没睡着!”借着昏暗烛光打量着眼前女子,萧谷的眉头皱得很紧:“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我……我来把这个给你。”下意识接过几乎是被丢过来的小包裹,萧谷疑惑着看她一眼,却终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包裹。楚平烟原以为萧谷看到这些东西会很开心,却没想到他翻开那些卷宗的时候只是有那么一瞬的惊异,看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所以,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楚平烟有些失望。良久,萧谷终于翻完卷宗,眼帘微抬,望向眼前女子的眸色也有些复杂。“这些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他在问她话,真是意外的惊喜。这东西不重要,事情没办好,她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了。可是,张口欲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纠结半晌,好不容易编好了理由,又被他抬手唤停。“不好说便不用说。”萧谷按在卷宗上的手有些颤抖,似是激动,却很快被他掩尽袖中。然后,他问她,“你想要什么?”他这么问,心底却是在猜,猜她会说希望他喜欢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然而,却似乎猜错了。萧谷看着眼前女子扯着衣角纠结的模样,心底升起几分警惕。楚平烟想了很久。他方才抬起头,问她想要什么,那样的表情,好像她要什么,他都会给一样。既然如此,她拧着眉头,她想要他像从前那样对她笑,对她好好说话,想让他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他其实从未忘记过她,哪怕,哪怕已经过了一个轮回了……把所有的期盼都想过一遭,她一咬牙,终于决定还是以功臣为重。这毕竟是千秋弄来的。她于是开口:“你有好的果子吗?要很好很好的那种,入口香甜,不带一点酸涩。”他一愣,像是意外,之后忽然便笑开来。而他的这一笑,也让她。原来替人着想真是有回报的,她为千秋要报酬,他却一并给了她想要的东西。“这是自我找到你以来,你第一次对我笑。”楚平烟随他笑开,却用余下的两个字轻易止住了他的笑意。是她唤他:“阿陌。”【第七章:情是何物】她到这儿,恰好是首战初歇,营地里伤亡不算重的,他也不用将她一人留在营地,出去作战。萧谷并没有对她的到来表示出什么疑惑,反是她心虚得很,自己提了出来。面对这个问题,萧谷神态不变:“既然都有本事拿到那些卷宗了,你能到这个地方,又有什么奇怪的?只要以后不给我惹麻烦就好。”有了他这句话,她于是安心呆了下来。只是,楚平烟偶尔也会不解,明明大家看见她无故出现在军营里边,却为什么都不觉得奇怪呢?她这么问了萧谷,他却摇头轻笑不语,似乎没什么好解释的。再去问千秋也是一样的结果,除了一点,千秋笑得没有萧谷好看。哦,还有一点,千秋骂了她一句傻鸟。接下来的日子是休整养兵,准备再战。军中其实有规矩,不留女子,恐有不祥。在楚平烟这儿,却是无人敢说。大家都晓得,总都统从不做没有道理的事,不论新兵老兵,没一个是不信他的。而事实也确是如此,他留她,是替他收集情报。经过几次试探,他终于确定,那些情报都是准确无误。他从不问她情报来源,只是日夜相处,萧谷觉得自己对她的感觉慢慢变得奇怪起来。最开始或许是因为疑惑才上心,她在军中的一举一动他都留心关注,毕竟她的身上有太多疑点。可是,那份因怀疑而上的心……是什么时候,感觉变了?靠在营帐柱边,萧谷看着稍远处正给马刷着毛的楚平烟,神色有些恍惚,像在发呆一样。这时候,一个黝黑的汉子笑笑的蹭过来:“总都统,那姑娘是你心腹?”萧谷沉默良久,像是自我挣扎:“她不是可信之人。”汉子一懵:“啥?总都统这话说的,怎么……”“如果有那么一个女子,她与你素不相识,初次见面便一直缠着你说喜欢,唤你做另一人的名字却不似认错,莫名其妙对你好……说这件事情是正常的,你信吗?这世上真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和喜欢吗?”萧谷说着,微微垂了眸子,像是自言自语。楚平烟停下手中动作,回眸望他,萧谷见了,心底没由来的一紧。但转念一想,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应是听不到他说话的。果然,她只是对他笑笑,又回身刷马毛。千秋停在一旁:“他以为你没听到,好像松了口气。”楚平烟的动作一顿:“听到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吗。”千秋一叹,旋起翅膀转眼便飞远了。而在离开之前,他分明留下了一句自欺欺人。自欺欺人?不错,她是在自欺,可她哪有欺人,千秋分明是只雁。强自牵起的那抹笑意终于散去,楚平烟摸着脸,似乎是刷毛的时候有水溅上来了。于是轻轻拍了那马,抱怨了句,可那抱怨的声音也有些颤。萧谷说信她,可他终究不信她。楚平烟想着,忽然觉得奇怪。他不信她,为何骗她?她早说过,她会为他做这些事从不是为了取信于他。又或者,他连这句话也不信吗。【第八章:只影向谁】凭借着对敌军作战方案的熟悉,萧谷一军再战告捷,那庆祝的酒喝了一整日。楚平烟也想凑热闹,却被一人一雁拦住,莫说是喝酒,他们连碰都不让她碰。萧谷陪着他的弟兄们在外,却把她关在营帐里边,于是楚平烟也闷了一整日。但她哪里是个闷得住的人?于是,理所当然的,千秋便被她揪着蹂躏了一整日。这样下来,平衡多了。日暮时分,萧谷终于回到营帐里边,随手甩给她一件披风。楚平烟接住,也不问什么意思什么情况,只他一个眼神便伶俐地将那披风系好。抬眸,正对上他带笑的眼。她不问他做什么,是因为不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会答应。就像那些情报,有很多都是她背着千秋自己去寻的。毕竟做得多了,楚平烟也觉得那果子不太够,除非更多的果子。但这边境偏僻,要找好果子实在为难,她不舍他为难,一点也不舍。却没想到,他叫她出来,是给她带了些米酒。坐在沙丘上,眼前是一轮硕大的血色夕阳,楚平烟接过酒囊,望向萧谷的眼神带了些奇怪和不解。只是不知是不是夕阳太大太红,竟在萧谷面上染了几分颜色,楚平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却看不到自己脸上是不是也被染了色。萧谷轻咳两声:“这米酒是不醉人的。”一顿,又补充一句,“便是醉了,也有我在这。”楚平烟一笑,拔了塞子便往嘴里灌。果然很好喝,比果子还甜,难怪大家喝得这样开心。漠上的日落似乎格外凄艳壮丽,也许它见惯了以死相拼的战争,是被鲜血染红的。当夕阳只余了一点儿在外,下方霞光满天,抬头却能看见暗色背景下的星子闪烁。楚平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天,也从未见过这般放松的萧谷。她想,太美好的事总是显得不真实,但这或许会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这么想着,于是也就这么和他说了,他听了,忽然便笑出来,随口开她玩笑,一副毫无拘束的模样。卸下那些负担和防备,萧谷似乎也能变得开朗。楚平烟看着眼前男子,不知看了多久,只知道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她偶尔点头,偶尔应和,最后却是一句他说的也想不起来。而她再回过神,是他看着她,似在等待她的回答。楚平烟一下子慌了神,却强作镇定,用的是千秋曾说过的万用型答句。她看着他:“其实,这样也不错。”“不错?”萧谷一怔,随即低下眸子,不言不语。正当楚平烟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却忽然笑了,笑得极轻。“是啊,不错。若是战败正好身退,可是我能退,我的弟兄们却不行。”萧谷落下一声浅叹,“所以我不能败。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有责任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使命,家国大义,还有我的兄弟,他们于我而言,远远比活着更重要。”楚平烟听不懂这话里意思,却隐约听懂了萧谷语气里的无奈和沉重。她从不愿看见他的难过,于是轻轻抚上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萧谷一顿,侧过身来,正巧对上她映满星子的眸,正巧看仔细她面色的关切。此时此刻,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可是,萧谷有感觉,楚平烟却似毫无所觉。直到萧谷就着她落在他肩上的手一扯,将她扯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她才算终于有了些反应。可是,她的反应却让人哭笑不得……楚平烟的声音有些闷:“你若不愿看见我的脸,我转过去就是了,干嘛把它埋起来。”萧谷一愣,低低笑了,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却不说话。他一向觉得言语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却在她开口的那一刻第一次认同了那句话——有的时候,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月色疏朗,星光明亮,在他们的身后,那一直停在一处的孤雁,忽而便飞远了。【第九章:一别前尘】兵法有云,知机者神。而萧谷对于敌方军务了若指掌,按理说,该是占尽了先机。可是,清楚了敌方,却防不住暗鬼。军队里早有细作与之勾结,便是他们再占尽先机又如何?粮草里有人下毒,是极下作的迷药,不至于危害性命,药性不重,也不至于被查出来。只是,身体乏困着上战场,无异于送死。挥枪卷下一颗人头,萧谷强撑着睁开眼睛,却只看见往日熟悉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他头脑一昏,咬着牙在大腿上割了两刀才提起精神,却终究敌不过那药性发作,终于,眼前渐渐黑暗。而在那之前,他萧谷脑海里最后的记忆,似乎是一只雁。那只雁儿直直朝自己飞来,像是不要命似的。他眯了眯眼,一直看向它飞来的地方,看着它慢慢接近,看着它被飞来的乱刀斩下血肉。这战场,鲜血淋漓,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真是只傻鸟。在昏迷之前,萧谷以为自己的命应该是交代在那儿了。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一天。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前半生的记忆,只到此为止了。【第十章:君应有语】稍微动一动,身上就疼得厉害,像是挣开了哪道口子。男子坐起身来,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继而抬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昏暗的不远处似是相互依偎着的两人。他的动静很小,可这样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那边。他一愣,刚想询问,却是在他开口之前,那边传来一个女子游丝般的声音。“以前不能言语,没有办法问你,后来可以说话,却一直忘记问你……阿陌,千秋说,你一直只是把我当宠物,偶尔玩笑,喂喂吃食,哪有什么感情……是真的吗?”短短一句话,她分了三次才说完,好像很艰难。可他听着,却是一头雾水,不知她这句话什么意思,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甚至不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还是那个人。千秋抬眼,面上满是淡漠,只是在看到他似是迷茫的眼神时,还是冷了一冷。一个弹指,烛光映亮了满室。这时男子才得以看清,不远处是一个清俊少年,但他怀中的那个女子却奇怪。浅瞳白发,唇色如雪,微颤着的长睫上似覆了层霜,冰雕一样。他只是惊异,却一点不难过。因为他不认识她,不知道,往日里,她是那样活泼的一个姑娘。那样活泼的一个姑娘,此时却安静的像个死人。千秋微眯双眸,望向他,那眸中似是有光微闪,一瞬而过。微光在眸底消失之后,千秋叹着落下一笑。果然,这便是命么?沉了口气,他知道他什么也不再记得,却还是为她不平,想了想,缓声开口。“在我眼里,她什么都不会,只会让人担心,可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既是如此,萧谷,你至少该记住她,她叫楚平烟。”这句话之后,女子的身形渐渐变小,也散出微弱荧光。千秋心底一窒,旋即起身。见他抱起女子,似欲离去,萧谷忽然心下一慌,却不知慌的是什么。他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只是急急开口:“你是谁?”少年脚步未停,答非所问:“我没有名字,只是,我曾经问过她,她最喜欢什么,而她告诉我,她喜欢长久的东西。”话音随着他的步伐远去,少年与那女子便是消失在了门帘之外。萧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底很堵,这种感觉,怪难受的。不知走了多久,千秋怀中的女子忽然便化了一只恹恹将死的雁。千秋一愣,轻抚它的羽翼:“待我寻到一僻静处,便把我的内丹度给你疗伤,你以后至多是灵台蒙尘,恐怕,除了记忆里最深的那个人之外,你都要记不得了。”他的笑意微苦。“其实,我不希望你会忘了我,不过没关系,反正你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反正我也要离开了……这,这其实没多大影响。要撑住啊,你要知道,只要活下来,便有机会。平烟,你还是可以回来寻他。”那雁儿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听见。可是,不管她听没听见,那模样温柔的少年仍是兀自说着。却就在说着的时候,他忽然吐出口血。千秋眸色微黯,随意的擦了一下,自背后生出双翼,极不适的模样,却始终忍着。到了最后,他也化作了一只大雁,影孤无力,却仍驮着她向天上飞去。【终章】把鲜果摆在石碓前边,女子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离开。这儿被人唤作雁丘。听说,曾有猎人曾捕到只奄奄一息的雁,刚刚将它打死,却忽然从远处又飞来一只,哀哀叫着,盘旋在死雁的身侧不肯离去。后来,有个文人路经此地,听了这故事,唏嘘一声便买下那两只雁,将它们埋骨在此,立了石碑,以此纪念。揣着剩下的鲜果,女子走到不远处的另一个石碑前边。刚刚那里,是所有人的雁丘,而这一处埋了雁骨的地方,只有她知道。蹲下身摆好果子,她扫了扫石碑上的灰。“千秋,你这儿都长草了,从前那样爱干净的一只雁,现在是怎么变得这样能忍的?”女子一边念着,一边仔细拔着附近的草,被划伤了手指也不在乎,只是一直念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这几日心底的担忧。念了许久,最后,又念出一句疑惑。“你说,我想不起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什么?我在这儿,究竟是在等谁呢?”有轻风将话音吹散,如同不远处打马而过扬起的尘土,细细碎碎,没有人会注意到它。年轻的男子收了马鞭,在看到一个“雁”字的时候,微微皱眉。“总都统,这儿你以前也是来过的,想起来了吗?”那年轻男子想了想,摇头。“再去别处看看吧。”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女子像是有什么感应,蓦然转过头来,正巧看见男子蹙眉跨马、接着一挥马鞭,扬长而去。那个人……她皱了皱眉。那个人,骑得真快啊。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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