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完全告别了「女性主义」标签的林天苗,如何浇灌出一片花园?我们从头记录了三个月

初见林天苗是在 4 月末一个周末的午后。明明尚且是春日,却莫名透出暑气般的湿热,不过,这在气候素来无常的上海倒也不奇怪。那时,她住在延平路上租住的临时居所内,正打完一套太极拳。 「这太极拳打了也有 70 多天了,我都是数着日子来的,每多少
原标题:完全告别了「女性主义」标签的林天苗,如何浇灌出一片花园?我们从头记录了三个月初见林天苗是在4月末一个周末的午后。明明尚且是春日,却莫名透出暑气般的湿热,不过,这在气候素来无常的上海倒也不奇怪。那时,她住在延平路上租住的临时居所内,正打完一套太极拳。「这太极拳打了也有70多天了,我都是数着日子来的,每多少天是一个循环,也许太极师傅说了都不一定准,但身体会告诉你。」林天苗一边拭着脖间淋漓的汗一边说道。这已经是她断续短居上海的第二年,为的是今年6月在上海外滩美术馆的个展,彼时,个展尚无确定的中文名,只是定了英文标题「System」——一个关于身体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展览。林天苗,《手稿》,2017-2018年,纸本,尺寸可变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是来自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的AlexandraMunroe,两人一个在纽约一个在上海,异地而处带来了二人在策展和创作上完全独立的双线条工作方式。林天苗专注于作品的创作,Munroe则结合林天苗过往的作品进行研究和概念上的延伸。每当创作达到一定节点时,两人就会开一次会,将现状、问题和想法「往一块儿合」,直至形成一个像样的层次。「我记得最长的时候一次会要开四五个小时。」她回忆道。在简单整理过后,她拿出一摞包装整齐的文件夹,摊开后内里是笔记密集的手稿。那时,日后布局巧妙的展览还不过是零星的作品阐释,笔记均为手写,涉及颜色的地方会用马克笔标记出不同的用色,有的甚至有两种以上的颜色作为备选。通过林天苗的讲述可知,这次展览涉及6件作品,创作于1999年的《白日梦》、2014年创作的《失与得》、重新制作的《嗨!!!》以及3件正在制作的新作《反应》《暖流》和《我的花园》。这些看似无关的作品将分布于外滩美术馆二至六层的全部展陈空间,并依序指向「个体意识」「集体意识」「公共意识」和「终极意识」四重概念。尽管她想竭力阐明每一件作品和所属的特定「意识」,但仅凭这些文字和图示就在脑中建构起一个包罗广阔的展览仍然困难,于是我们约定了3天后去到位于上海郊区的工厂参观那些正在制作中的作品。林天苗,《手稿》,2017-2018年,纸本,尺寸可变新作品的制作在位于嘉定的工厂里进行,距离上海市区约一个半小时车程。在招呼了一楼的工人们后,在她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二楼。工厂二楼宽敞的棚顶下,两位女工正在制作《嗨!!!》。这件影像装置作品诞生于1999年,是林天苗较早期的作品,在技术水平全然不同的当下,她决定重新制作。《嗨!!!》的制作涉及将大量的白棉线缝制到白色的投影幕布上,其中棉线在幕布表面的密集程度、棉线在悬空状态下的松紧状态以及棉线与投影、声效的配合都是作品能否成功的关键,这些跳脱于效果图的细节可能只有艺术家本人才能想得透彻。在现场,林天苗会站上临时架起的木箱子,一边捋着完成近半、悬于半空的棉线,一边和女工们核实她原本的构想。林天苗对于棉线再熟悉不过,除了《嗨!!!》外,本次参展的旧作《白日梦》亦由棉线呈现。她偏爱这种看似软弱的材料,爱对其施以「反习惯性」的手法,同时也被棉线由纤细到宏大的过程吸引,并从中获得由弱渐强的力量。在她1995年的作品《缠的扩散》中,棉线的力量感被体现得最为淋漓,那2万根由空床垫流泻而下的白棉线曾宣告过她口中「软材料的侵略性」。林天苗,《手稿》,2017-2018年,纸本,尺寸可变回至一楼,工厂里两间房便是3件以玻璃为主要媒材的作品调试的地方。靠里的房间内摆放着作品《反应》使用的液滴循环装置,还有《我的花园》中即将重复出现的仿植物状铝合金及玻璃结构。此处的《反应》仍属局部,螺旋向下的滴液仪器指向下方内陷的台板。「到时候它会承接上液体,还会接上脉搏采集系统,在采集你5到8秒的脉搏跳动之后,就会以滴液体的方式做出个人化的反应。但也就费劲在这。」林天苗解释道。为了令采集信息和滴液速度相匹,这件装置已在此调试了一年。与此紧邻的,是《我的花园》中相对独立的一棵「植物」。依据手稿,《我的花园》将由众多高矮不一、充斥着各色绿液体的玻璃制装置组成,眼前便是用于原型试验的一部分。随着工人将通电的装置启动,不同形状的玻璃管中开始急促地喷射出试液,林天苗则会凑近玻璃管听水流喷薄时的声响。林天苗正凑近作品《我的花园》的试验装置,聆听玻璃管内水流喷薄时发出的声音她对声音的敏感同样运用在了位于外间的《暖流》上。《暖流》是当时最接近完成的一件作品,虽然支撑着环形机械结构的内嵌木质圆盘还没拆除,脆弱的玻璃器皿上还绑着红色的塑料绳用以固定,有些部件上的手写标签也依然明显,但最终的呈现已可想见。当《暖流》被启动,环形的结构开始沿顺时针缓速转动,这种转动被林天苗称为「公转」,它以一种不易察觉又无法摆脱的形式固有存在,意指充斥着社会生活的种种非自然状态——「像我们的交通、医疗、教育,甚至父母对你的引导,这些都有一种非自然性的干预,我们的思维都没有逃脱这种被干预的状态。」与「公转」相对的,是玻璃器皿中液体的「自转」,相较于「公转」的缓慢,「自转」显得更为急促,并不时发出激流般的声响,有趣的是,它的转动方向与「公转」正相反。艺术家对于这层隐含的逆向性有着更多感性的解释:「个体都很想『自转』,甚至想冲出『公转』的束缚,但这是徒劳的,他根本不可能转起来。即便如此,甚至最大的那个装置还缺了些零件,我依然想让你体会这个状态。」位于外滩美术馆四层的作品《我的花园》布展现场工厂一别,再次见到林天苗便是在外滩美术馆的布展现场。那是布展的第一天,艺术家、作品的制作团队和工人们都集中在美术馆的四层,准备从布展难度最大的《我的花园》着手。由于作品主体为特制的玻璃结构,造价高昂,且体积和体量都较大,美术馆日常使用的电梯无法运输,只能选择由工程器械从美术馆顶部自上而下地运入馆内。布展中的美术馆俨然成了施工现场,鉴于《我的花园》中,粉色地毯已铺就完毕,为了防止装置进场时地毯被染色或弄脏,地毯处都包上了红蓝条的施工布,现场人员也一律戴起了安全帽。很快,建筑顶端的天窗被打开了,器械挂钩悬吊着装有玻璃装置的木质集装箱垂直而下。现场一片屏息,林天苗则坐在一旁焦灼着,她双手合十,似是做着祈祷,待箱子落地才呼出一口气。她说这倒不是笃信什么,只是不放心。运输完毕后,便是液体颜料的调配和灌入,工人需先按照指定的颜色标签在一旁的水箱里进行试色,再灌入各个装置,其间伴随着多个回合的试错和反复。对于这次展览中用到的颜色,林天苗有严格的要求。在《我的花园》中,玻璃管中的液体出现了翠绿、蓝绿、苹果绿等不同色度的绿,地面及「植物根部」则选用了对比度颇强的粉色。而在《暖流》中,粉色再次出现,只是颜色更深也更具粘稠感——「那个粉色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干了以后或者你离开现场后就看不到了。」展览「体·统」现场的作品《暖流》一个月左右的布展时间看似充足,但对于一个遍布5层展厅的大体量个展而言,却显得十分紧张。除了必要的外出日程,林天苗的其他时间都扎在了布展现场,少有的空闲便是午饭。午饭时,她会跟随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去附近熟识的上海饭馆用餐,点的都是最家常的本帮菜。饭间,她一边剥着肉粽,一边指着同行女孩身上印有NanGoldin作品的T恤,讲起她在纽约求学的经历,饶有兴致地说着她的1990年代,还有当时她在布鲁克林租的那间价廉又宽敞的工作室,为这段持续紧张的时间释出片刻轻松感。饭后谈及展览,紧张的气氛又回来了。此时,展览的中文名已经确定——「体·统」。「体」是个人,「统」为系统,对照此前所指的个体性与社会性相关联的展览主旨,倒是贴切,甚至比英文展名的「System」更多出一层对个体的注视,而个体意识恰是这层层递进的展览的原点。「其实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宇宙,也许他很难说清楚,但就是会有一个很个人化的判断。当他身处社会,便产生了公共性,他肯定会反过头来试探一下周遭符不符合他的个人意识,而看待事物的真与假、确定性和否定性也都在这里边。」林天苗说道,「可能只有把你放在一个盒子里头,才会让彼此的行为找到一个可循的规律。」在她眼中,意识充满了不确定性,自己尚不能看清其虚实,猜测他人时更充斥着片段性和假设化,但这就是意识「特别有意思」的地方。无论是这次的作品,还是长久以来的创作过程,林天苗都沉浸在这种「模糊」的状态中。对于外部信息,她选择「不完全相信」,而是通过看见问题、产生疑问、用作品表述、最后自我说服的过程将其消解,「艺术表达特别大的优势就是它更广阔、更开放,而更『专』就不是我们的工作。」林天苗自言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她总是很慢、很小心地一点一点聚集想法,把每个环节都想清楚了,再端着整个「package」去和美术馆讨论,竭力让他们意识到作品的价值。这个「想」的过程通常要耗费一至两年,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切断原有的创作惯性,还要真空一阵子,才能剥离出一个新的方向。在被切断的东西中,极端化的「女性主义」标签自然在其列。「女性主义」是从事艺术的女性都很难绕过的关隘,甚至是困境。「当200个人都拿『女性艺术』这个框架去问女艺术家,她就被逼进了一个角落。」林天苗说,「虽然有人愿意拿这个当成创作的灵感源泉,但我就不愿意这样,我想玩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挣扎着放弃,到完全脱离「女性主义」的框架,再到积蓄驾驭新方向的能量,这一切旁人无从帮起,只有靠自己一步步推进。如今,即便标签仍时常为人提及,但她自认为已经彻底完成了对「女性主义」的告别,这次展览便是印证。展览「体·统」现场中作品《白日梦》的局部6月底,展览「体·统」如期在外滩美术馆开幕。尽管开幕当天制作团队还在对作品做最后调试,但所幸有惊无险。在美术馆二层,「个体意识」下陈列着《反应》和《白日梦》。《反应》充满蓝色滴液的循环装置外架构了白色的茧形结构,每次仅限一位观者进入,需将手臂放在脉搏采集处,方可通过滴液观察自己身体的律动。展厅里侧的《白日梦》则构筑起正反颠倒的梦境,林天苗的素描形象被印在天花板的画布上,再经由无数的白棉线与地面悬空的床垫相连,棉线勾勒出艺术家的身形,也牵引出一份对本体的脱离感。两件作品都具有技术上的真实性,让人不得不去做判断,但又让你疑惑,一时分辨不出定论。「我自己都没有想到,20年后这两个东西会有这样一个因果关系。」她笑着说。沿楼梯回环而上,三层的「集体意识」包含了《暖流》和《嗨!!!》。《暖流》中原本试验所用的液体被更为透亮的荧光粉代替,「公转」与「自转」的对比也更为明确。至于《嗨!!!》,镜头投影着林天苗本人大幅的动态肖像,肖像由彩色变为黑白,女性特征亦变得不再明显,持续发出的声效令棉线震颤,似乎昭示着「时间」这一最为庞大的外力。作品《我的花园》的局部四层的《我的花园》聚集着很多观者,尽管每次可以踏足「花园」的人数有限(观者需穿上鞋套才可入内),但因其丰富的视觉效果成为了展览的「最佳拍照点」。关于艺术圈热议的展览拍照现象,林天苗并未置言,但我想这与她的初衷也许并不相悖——她期待观者的反应,他们与作品之间产生的关系,无论是「公共意识」下的共情、密谋还是分享,「只有观者站在其中的刹那,才是对的」。整个五层的环形空间都用于陈列《失与得》,这件定义于「终极意识」之下的作品将日常工具与身体骨骼「嫁接」,重组后的结果意外地透出幽默感,与骨骼自身的死亡气质形成对比。她没有对《失与得》做太多的注解,只表示,无论两两之间的组合关系还是局部到整体的排列都自有规律,也有节奏,却无法用言语叙述。对比四层和五层,在作品本身之上,林天苗倒是给出一重结合在地性的思考:「五层是北京,四层看到的则是上海。我觉得上海人很敬业,他虽然跟你啰嗦半天,但能将你具有野心的东西实现出来。可北京是一个很有深度的城市,也有底蕴,它可以不介意你完不完美,但很在乎你的深度。上海的国际化让商业和内容都聚集在这里。北京就没有特别大的一个『动』,而它的『不动』依然给你自信和坚挺。」美术馆的六层以新作品的创作手稿做结,那些原先保存在文件夹内的手稿如今呈现在黑色的展架上,如同为此前4层留下的疑问一一释惑。展览「体·统」现场中作品《反应》的局部完成了展览的林天苗直呼「太累了」,一种疲劳和麻木交织的累。她想要休息,不赶着前进,也不急着回顾自己。她需要一段完整的抽离时间,去想清楚下一阶段该怎么做,却又怕想得太清楚反而对成型的东西产生新的质疑,不如留下疑团,不时提醒自己足矣。撰文:盛文嘉摄影:覃斯波图片承蒙上海外滩美术馆提供微信编辑:AntoineYang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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